“诸位远道而来,本州尚未有薄礼相赠,颇为惶恐。今日恰好以此为机会,不亦可乎?诸位能得到量大质优的奴婢,他们能得到衣食无忧的活路,称得上是‘两难自解’,慈悲心肠。”刘钦早就有了预谋,笑呵呵地唱着高调。他早就知道这些中原豪族的喜好,特意领着后者走这条路。
“家母久病卧床,确实需要买几个胡婢。”贾遵矜持地开了口。
“大孝子!”旁边的几个并州官夸道。
“我也要买些,赠与恩主贾令君。”奴仆出身的徐烈说道。
“将军何其德义!”人们又吹捧道。
“在下见不得他们如此寒饿受苦!”何勖悠然长叹。
“令史真乃高尚士也!”并州别驾郗隆亲自夸奖道。
“难得名士们光临,本州愿意垫付十分之七的价格,以让诸位畅意购置!现在天色尚早,我们还有的是时间,可以先采购一个时辰。”稍稍议论了几句后,刘钦趁机提议道。作为并州牧守,这就是他精心准备给上级官吏的贿赂,损朝廷和商贾的利益,充当自己的人情,空手套白狼。
官员们开心万分、欢呼感谢,可他们做不了主,没人妄动。
“那就多谢刺史厚意!”何桢沉默片刻,终于微微点头。
“监军言重了!”刘钦大喜,这表示对方受贿承情了。
听闻此话,早已蓄势待发的官吏们,一时间如开闸泄洪,三五成群地涌入到市场中,恰如百川归海。自然有本地官吏陪伴在其身旁,帮着拣选和谈价。尤其是何桢、何勖,在官员和市场中均有众多的接待者,慢悠悠地在里头精挑细选,前簇后拥、派头十足。
“怎么,二位难道不去买些吗?”坐在路旁胡凳上乘凉的刘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转向站在路中央的刘宣、张轨问道,此刻队列中只剩下后者未动。他是个四体不勤的高门清贵,很少出行这么远的路,所以想在旁边等候歇歇。几个州吏在其身后,正抢着给他打扇子。
“烦劳刺史垂问,我有鲁人之悲。”刘宣摇头苦笑。
“什么,路人之悲?”刘钦听得云里雾里,完全不理解。
“鲁人之悲。”刘宣长叹着重复。
“啊?虏人之悲?”刘钦还是没有听懂。
鸡同鸭讲,对牛弹琴,刘宣懒得再与之细讲,点点头敷衍过去。对于刘钦这等不学无术、倚仗血统的人来说,自然不知道“鲁人之悲”是什么意思,只能听着谐音胡乱猜测。或者是身为“路人”的同情之悲,或者是同为“虏人”的同族之悲,他想不出更多。
“都尉说的是‘鲁人之悲’,鲁国的鲁。”张轨实在是看不下去,又出言提醒道。只可惜听到这对方依然是一脸无辜的懵,他只好又加了几句道:“就是春秋时期的那个鲁国,孔夫子出生的那个鲁国!”
“哦!”刘钦拖着长调,拈着胡须,假装听懂了。
“《吕氏春秋》有载,鲁国有一条法律,鲁国人在国外沦为奴隶,如果有人能把他们赎出来,可以到国库报销赎金。都尉引用这个典故,合当下实情、合古今道义,是说明心中的怜悯和拯救同胞之意。”张轨瞧出来对方的糊涂,于是乎只能再进行解释。
“只可惜,我缺乏钱财,无力拯救!”刘宣仰天长叹。
“原来是这样!”在此剖析之下,刘钦终于明白。
二刘差异如此,令张轨感慨不已。刘宣是匈奴后裔,却精通汉家文化,兼有慈悲为民之心,对律法严格执行。刘钦是汉朝宗室,却毫无真实学问,只是凭着血统而出任刺史高官,身为父母官却贪图将良民贩卖为奴之利。两相对比之下,究竟谁才是汉人,谁才是胡人?要是缺乏后天教养的话,人又与禽兽何异?四五百年过去,白登之围只是个插曲,各族学习先进的汉文化才是大趋势。
“要是都尉缺钱,可以赊欠嘛!本州府库倒是很有些积蓄,只需要很低的额外利润回报,即可借你。”刘钦实在是个生意人,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趁机劝诱道:“要是没有钱帛的话,你可以签份契约,允诺用治下的秋收粮食抵债,或者其他什么财物、土地、牛羊、男女,也可以啊!一季一还,一年一还,甚至赊个十年慢慢还,都好商量。”
在刘钦的咳嗽提醒下,边上的小吏连忙凑上前,递上厚厚的一沓文书。上面早就写好了契约框架、还润几何,就空缺着签约人名字、赊欠金额及年限等。另一个小吏则指了指旁边的木台,上面放着纸墨笔砚,专门是用于此类客户的。看来这位刘刺史是有备而来,考虑得非常周到。
“使君真是大度!”刘宣惊讶地瞪大眼睛,不知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