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轨于晋

第35章 听闲见趣

官员们依然面面相觑,看戏的“贤良”们却是个个喜笑颜开。

“秦博士啊!”华表四顾无人吭声,只好自己出马。

“我来提议谥号之事,在座的诸位都听得清清楚楚,请太常卿如实记录,并向陛下奏报。这份上疏,且交予你。”秦秀没兴趣看旁人的脸色,自顾自递过手去。他又朝那觳觫胆怯的上官看了眼,生怕其不敢转述今日之事,一字一句得叮嘱道:“否则的话,太常便是欺君!”

“唉!”华表颤颤巍巍得接过奏疏,仿佛握住刀片般紧张。

秦秀说到做到,递过奏疏后扭头就走,仿佛一切照旧、风轻云淡,背后则是众人神情各异的眼光。他还是很清楚事情轻重的,以奏事为借口能够解释,耽搁久了则真的会引来惩处。在这个务实的世道里,他还想保留有用之身,未来能继续做有益之事呢。

见识过这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场面后,张轨等人多了个打发时间的谈资,心态愉快许多。队伍很快恢复了秩序,他们顶着逐渐毒辣的太阳,足足从日出等到了日中,整整三个时辰有余,才终于轮到。在嵇绍、挚虞都依次结束后,张轨拾掇衣衫、咳嗽两声,先来到了石苞的面前。

“姓名?”负责记录的掾属问道。

“张轨,字士彦。”张轨迅速答道。

“籍贯?”默默无名、闻所未闻,掾属头也不抬。

“安定郡朝那县。”张轨又道。

“朝那?好古怪的名字。”掾属扫了来者一眼。

“义渠戎地,毗邻匈奴。”石苞漠然道。

“乡品呢?”那掾属摇摇头,再度问道。

“五品。”张轨犹豫刹那,继而答道。

“这么低的乡品?”掾属猛然惊得抬起头来,看向石苞。

“咳咳咳,究竟是雍州的‘中正’定错了乡品,还是举荐的人弄错了?”石苞也听得咯咯直笑,没想到还会遇上这种事。他这才懒洋洋得翻了翻卷宗,找到对应的记录,自言自语道:“哦,难怪,原来是陛下命人征来的。我就说嘛,哪有谁会举荐乡品这么差的人为‘贤良’?”

面对旁人的指手画脚,张轨默然不做声,他一路上向同伴们了解过此事。简单来说,魏晋所谓“乡品”,即执行“九品官人法”的术语。各州的“中正”官,按照被评人平时的品行以及乡党的评价,给予一个从“一品”到“九品”的“乡品”评价,并且最短每个月、最长三年内都要重新修正。一般来说,“乡品”的意思是说以该人的能力,此生最高能当几品官,并不是说实际就授官,只是个对未来的能力期许,类似于东汉民间“此子将来能当卿相”之类的评价,只是变成官方的认可。

虽然名义上分为九档,但实际上并不如此。一品近乎完美,九品太过低下,再加上受评者都是未来的官僚,因此各州郡的“中正”官为了不得罪人,往往给予二到四品的好评。随着执行时间的推移,要求“德高望重”的“中正”职位成了当地大族轮流担任的美差,各门阀之间互相扶持帮助,“上品无寒族,下品无士族”也成了历史的必然。但哪怕是相对公允的晋朝初年,像张轨这样只定个“五品”,也属于很低的评价了。

“张郎的父祖居何官职?”掾属顿了顿问道。

“祖父讳烈,外黄县令。父讳温,太官令。”这些家族情况,张轨已经从皇甫方回口中了解清楚,于是娴熟得回答道。他的话音方落,就引来边上几人的偷笑,有官吏也有贤良。

“难怪,难怪!”掾属嗟叹几声,记录下来。

“陛下真是太宽容了。”石苞怜悯得向张轨瞧了眼。

也难怪他人耻笑。自从“九品官人法”执行以来,公卿之子必至公卿,小吏之后依然小吏,这越来越成为普遍规律,少有例外。张轨祖父只是个小小的县令,其父亲则是主管粮仓的太仓令,管理的都是琐碎繁杂的“低级”事项,按照魏晋以来“官分清浊”的说法,这真是浊之又浊的卑官了。按他的家族资历,哪怕是才华盖世、能力超群,也很难得到什么好官。

“记录好了,你且去吧。”掾属挥挥手道。

“不问对策吗?”张轨很是惊讶,立在原地。

“有何意义?”掾属翻着白眼反问道。

“朝廷选士,当看贤愚与否,能力如何。古今的学术经义,朝廷的政事损益,司徒还没有问过我一句,就这么结束了?”即便如此,张轨仍然不肯离去,抬头追问道。他好不容易有了满腔热血,想要在今世试试仕宦的运气,没想到一开始就遇到这样的挫败。

“以汝的低微资历,父祖职位卑浊且早殒,己身也未曾入仕过,还需要多问吗?学术经义、政事损益,非是你这等人物所能谈论的。”石苞稍微柔和了口气,像看路边乞讨者一般打量着对方。作为同样的贫寒出身,他能理解其心中酸楚,却不能为之开门放行。即便没有皇帝的叮嘱,按常理他也不可能推荐这种人去做官,惹得同僚们耻笑。

“可是!”张轨气血涌溢、忿忿不平。

“且去,且去!”石苞狠下心,加重语气呵斥道。

身在别人的屋檐之下,张轨只能选择低头。他强行压抑住愤怒,又跟着队伍来到了尚书令贾充的面前,期待能从这里有点突破。没想到后者更甚,尚书省的掾属只填写到他的姓名籍贯就了事,纯粹在敷衍应付。而贾充更是头也不抬,一直在和旁人闲聊。

“早些回去,莫在此处闲耗。”尚书省事邓攸嘲讽道。

目瞪口呆的张轨哪里知道,他在女几山上得罪的谒者申侑,便是攀附在贾充门下的走狗之一,正要借这个机会给他点颜色看看。当然他此刻脑海中翻涌着怒火,也没功夫去多问多想。两次碰壁之后,他只好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刚刚认识的山涛面前,期待这位吏部曹尚书能为他秉公直言。

“雍州中正蔽善抑才,给的这个“五品”评价实在太不合适了。我会发文督促,并向司徒府争取,尽快予以修正。”山涛满脸的无奈,可还是尽量挤出笑容,做此承诺道。他这口气,分明是委婉地说这次没有办法,下次再作争取了。皇帝的私嘱,上官的决定,让他不得不狠心这么做。

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的张轨,闻言陷入了彻底的绝望,如石头般呆滞得立于原地。他怨不得山涛,也不记恨石苞,只是感慨于这个莫名其妙的世道。正午的温暖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化解不开其心中的无限苦闷。他身躯里的热血,顷刻间冻成了千年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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