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一根五色棒重重打在李弥的肩膀上。
“嘶!”李弥竟然咬牙忍住了,还作势欲爬。
“砰!”五色棒不再客气,连打左右,又朝着他的额头击下。
“我!”李弥满腔的怒火和憋屈,终于抵挡不住、仰身倒伏。
“汝等还在等什么?别让他们爬上来!”手执那条五色棒的,自然是第一个回头迎击的张轨。他刚才之所以改变原始计划、作势欲逃,为的就是打乱坞兵的节奏,诱导其迅速追击而落入陷阱。当后者一旦开始飞奔时,他就转头提着五色棒,赶到了陷坑之旁,痛打落入囚笼的猎物。
窦朗等人大声应命,重新依着早先的预定计划,拎着五色棒跑到长圆形的陷坑之旁,各司其职得拼命击打起来。那群坞兵纵然悍勇,可禁不住县兵占着地利之优,棍棒如雨点般劈头盖脸砸下,他们却不得不仰头进行反击,应付得十分艰难。再加上有些县兵抬起那些厚木板,朝着陷坑扔砸下来,搞得坞兵更加无力抵抗。站在圈外的五十多个侥幸者,眼睁睁目睹着伙伴们被这种古怪的战术所折磨,却压根帮不上忙。
“屈辱,屈辱啊!”瞧见手下的狼狈样子,李弥无奈且痛苦得闭上眼睛,心中实在是窝着一团火。他实在是料想不到,自己这位带剑横行、英姿飒爽的游侠,还会沦落到这种窝囊地步,就好像是被猎人戏弄的山鸡野兔。满腔的羞愤之心,让他忍不住要一头撞死。
初时的坞兵,还仗着一腔勇气顽抗,可这种笔直仰头式的微弱反击,并没有任何效果。没过多久,他们就被打得毫无脾气,或瘫坐、或横躺在深深的陷坑之中,以躲避县兵的不断攻击。人群中最后挺立站着的是姚放,可惜对方不讲道理得一脚踹来许多沙土,蒙得他眼睛都睁不开,不得不屈服倒下。
这场古怪的战斗,或者说诡异的围捕,到此时基本结束。陷坑中两百多人的坞兵束手就擒,即便脸上还忿忿不平,觉得对方是胜之不武。外头的残余者,缺乏指挥且无法接近,也不再是问题。县兵们得意洋洋、欣喜过望,执棍棒作警戒监视状。此刻双方将士个个喘着粗气、大眼瞪小眼,仍然互相不服气,谁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最令人气恼的,乃是那群“囚军”的表现。他们不仅在逃跑的路上无限顺从官军,而且在这个围捕过程中积极参与。他们用棍棒,用石头,甚至用泥土飞沙,通通朝坞兵的脸上招呼过来,使尽浑身解数对付坑中人,甚至比县兵还要主动。若不是他们的参与,人数劣势的县兵或许还会控制不住局面。
“你们,你们倒好!”邱善扶着发青的额头,气愤地指着那些囚徒,尤其是那个击倒自己的猿猴,破口骂道:“我等为了帮你们脱难,特意从千里之外的宜阳县赶来,冒着那么多的风险数次搭救。岂料尔等不仅不心存感谢,甚至还要帮着官军来打我们,真是令人齿冷!”
“嘿嘿,嘿嘿!”那个猿猴笑着挠头,仿佛真不会说话。
“不对,他们不是士家!”逃亡的军户彭羡,忽然注意到。
“什么?”坞兵们个个惊讶,李弥更是锁眉不语。
“哈哈哈!”县兵和囚徒们,则齐哄哄大笑起来。
“不准,你这次立的绝对是大功一件。我会将你的功绩如实书写,请求让郡中对你的以往罪状加以赦免。你可要珍惜这个机会,慎勿再入歧途。”擒贼已毕,张轨现在浑身轻松。他拍了拍那个“猿猴”的肩膀,笑眯眯得说道。他拼盘似的抓捕计划,离不开后者的全力支持。
“不准?”众人听得古怪,不知此话是何意。
“多谢门督!在下本就出身于士家,只是父祖都曾为摸金属下,不觉沾染上盗墓的习气。幸赖门督赏识,才能够为县中作此贡献、豁免罪责,小人感激不尽!”原来那个猿猴般的人物,其名字就叫做“不准”。这个姓氏源流有四、极其少见,他属于春秋时魏国宗室“不雨氏”(简称不氏)的后人。
“是你自行救赎,不必谢我。”张轨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拂手勉励道。
原来自从那日,军士范芦请求让士家妇女去采捕鱼虾葑茭,张轨就开始设计这一整套的计划了。他心知以当时军士大量逃亡的现状,官府只会认定是畏罪潜逃,把这件本属诬陷的罪状弄成铁案,那他是根本没办法继续为剩下的无辜者请命的。于是他乎干脆将计就计,先故意让那些妇女逃脱。负责暗地追踪的郑律、卫仪,不辱使命找到了坞兵的藏身地。
在张轨看来,最佳的手段不是攻坚强取,而是引蛇出洞。于是乎他策划此法,故意放出消息,说要马上送剩下的囚犯去防范森严的郡中。如此一来时间紧迫,李弥肯定别无他法,只能选择出来设伏抢夺。而他张轨则是欲擒故纵,想要在路途中一举擒获坞兵,并且重新抓获那些逃亡的军士及家眷。
接下来怎么对付坞豪,倒是个令人犯难的问题。张轨对县兵的战斗意志和能力都缺乏信心,且得知坞兵的数目有所增加,所以只好从“取巧”上做想法。他很快联想到埋伏陷阱,而县兵之中定然藏有李弥的内应,这些任务很难交予这些人去做。
凑巧的是,当日他去狱中探望来氏母子时,曾经听狱吏提到过,囚犯中有一名军户出身的盗墓贼,这正是他眼下所急需的专业人才。故而他许诺以免罪,让这位盗墓贼“不准”带上几个亲信及囚徒,在此处赶工挖了一个长圆型的陷坑。此人确实干得很专业且称职,只用了短时间就完成了任务,以野花为标志来提示陷坑所在,并铺上巨大的木板作临时桥梁,以防县兵依计行事时踏空。
这些布置的细节,张轨当然不会告诉外人。但是对于坞豪的些许疑问,他还是可以明说的。于是他向那些人解释清楚,这些囚徒乃是真正的狱中囚徒,是他以门督的名义调出来的一些轻犯,为凑人数又加上了部分狱吏,以充当临时的掩饰诱饵。他同样许诺了减轻或者免除罪责,没想到这些人竟然这么积极,还顺带着帮忙做了打手。至于真正的士家,当然不会如此忘恩负义。
“那剩下的军士,究竟在何处?”李弥沉思半晌,忽然问道。
“孟存兄暂候,他们马上就来了。”张轨面带微笑,眺望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