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慢慢回到正轨,只是王老汉变得有些不一样。他总在半夜起来,坐在院里的老梨树下,对着月亮嘀咕。我偷听过几次,净是些的话,像是在盘算什么买卖。
爹,您说啥呢?我端着热茶出去,月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晾衣杆。
没啥。他接过茶杯,指腹在杯沿摩挲,那边说,我这情况特殊,能提前占个铺子。
第三年开春,王老汉在后山刨出个瓦罐,里面装着些铜钱,锈得发绿。他把铜钱用红布包着,藏在炕洞里。这是启动资金。他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用得上。
我哥偷偷跟我说:爹怕不是中邪了?他说着往灶膛里添柴,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脸忽明忽暗,哪有死人惦记开店的?
第五年冬天来得早,第一场雪下的时候,王老汉正坐在堂屋编筐。篾条在他手里翻飞,突然地断了。他抬头看了看窗棂,雪花正往屋里飘。
时候到了。他放下篾条,拍拍手上的灰,那俩黑衣服的该来了。
这次他走得很安详,躺在炕上闭着眼,嘴角还带着笑。入殓时,我在他枕下摸出那块黑布,已经变成了灰,一吹就散了。
头七那晚,我梦见王老汉站在条街上,两边都是黑瓦房,门楣上挂着白灯笼。他穿着新做的蓝布褂子,手里拄着根红木拐杖。
来看看。他带我进了间铺子,柜台后摆着些小泥人,有哭的有笑的,我开的,卖些念想。
铺子门楣上挂着块匾,写着老王记。我瞅见柜台上的账本,纸页泛着青光,上面记着李三,欠寿三年赵四,多活五月。
生意咋样?我问他,喉咙发紧。
还行。他给我倒了杯茶,茶水黑沉沉的,那俩鬼差常来打麻将,说我这茶比孟婆汤好喝。
我想再问点啥,他突然往我身后看,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大片。窗台上放着个小泥人,是王老汉常捏的那种,咧嘴笑着,眼角却有两行泪痕。
今年清明上坟,我在王老汉坟前摆了碗槐花饼。风卷着纸灰飘过墓碑,碑上的照片笑得眯着眼,和梦里那个站在铺子前的老头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