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的手指触到了一截熟悉的水草。那水草通体发黑,上面还缠着那块红布。陈三水心里一喜,正要伸手去抓,耳边却又传来了那女人的歌声。
“郎啊郎,莫忘旧时光……”
“鸳鸯枕,芙蓉帐,等你到天荒……”
歌声越来越近,像是就在他的耳边。陈三水想起王掌柜的叮嘱,咬紧牙关,不敢回头。他伸手抓住那截水草,用力一扯,想要把它从淤泥里拔出来。
可就在这时,一股巨大的拉力从水草的另一端传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河底拽着水草,不肯放手。陈三水使出浑身力气,猛地一拉,只听“哗啦”一声,水草被他扯了出来,同时被扯出来的,还有一只惨白的手。
那只手上缠着水草,指甲缝里塞满了淤泥,正死死地抓着水草的另一端。
陈三水吓得魂飞魄散,想要转身逃跑,却忘记了王掌柜的叮嘱。他猛地回头,看见一张惨白的脸,正贴在他的身后。七窍淌着黑水,头发上的水草根根分明,正是那个红衣女人。
“你……回头了……”女人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笑容,“既然回头了,就别想走了……”
她猛地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陈三水的脖子。陈三水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眼前阵阵发黑。他看见女人的身体慢慢从水里浮出来,她的身上缠着密密麻麻的水草,那些水草像是有生命一样,朝着陈三水的身上爬来。
岸上的王掌柜看见这一幕,急得大喊:“三水,快把水草扔了!快!”
陈三水想要松手,可那水草像是长在了他的手里一样,怎么也甩不掉。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水草缠上自己的脖子、胸膛,钻进自己的皮肉里。冰冷的河水涌进他的口鼻,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
最后,他看见王掌柜提着镰刀跳进了河里,朝着那女人砍去。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松开了掐着陈三水脖子的手。陈三水趁机挣脱水草,拼命地朝着岸边游去。
他爬上岸,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回头看向河里,只见王掌柜和那女人扭打在一起,无数根水草从河底冒出来,将两人紧紧地缠住,拖进了深不见底的河水里。
“掌柜的!”陈三水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想要跳进河里去救他,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拦住了。
河面上的水波渐渐平息,歌声消失了,水草也慢慢缩回了水底。天,亮了。
阳光洒在河面上,波光粼粼,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陈三水失魂落魄地回到纸扎铺,他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枚银簪子,看着上面的鸳鸯,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他把银簪子放进一个木盒里,又在木盒里放了许多纸钱,然后抱着木盒,一步步走向护城河。
他将木盒轻轻放进河里,看着它慢慢沉入水底。
“掌柜的,对不起……”陈三水跪在河边,磕了三个响头,“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贪那点小便宜……”
就在这时,河面上忽然飘来一截水草,正是他那天捡到的那截。水草上的红布已经褪色,上面的并蒂莲却依旧鲜艳。
陈三水看着那截水草,忽然笑了。他慢慢地站起身,朝着河里走去。
河水没过了他的膝盖,没过了他的腰,没过了他的胸口。他感觉那些水草正顺着他的皮肤,慢慢钻进他的身体里。
“郎啊郎,莫忘旧时光……”
“鸳鸯枕,芙蓉帐,等你到天荒……”
河里又传来了那哀怨的歌声,只是这一次,歌声里多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纸扎铺的门,再也没有开过。
后来,护城河边的老户都说,每到寒衣节的夜里,总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身影,在河面上飘荡。男人穿着粗布衣裳,女人穿着红衣,两人的手里都攥着水草,嘴里唱着那首哀怨的曲子。
有人说,那是陈三水和那个唱戏的女人。
也有人说,那是陈三水和王掌柜。
没人知道真相。
只有护城河里的水草,还在年复一年地生长,缠绕,等待着下一个捡走它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