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绝对的规则冲突中失去了意义。
当李戍渊带领着最后一批幸存者,沿着几乎被遗忘的、充满湿滑苔藓和锈蚀管道的深层应急通道,跌跌撞撞地逃到一处相对安全的地质断层空洞时,身后已听不到任何战斗的声音。
只有一种持续的、低沉的、仿佛地壳本身在呻吟的震动,顺着岩壁隐隐传来。
空洞内只有几盏老旧的应急灯提供着昏暗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种奇异的、混合了清新与陈腐的矛盾气味。几十名伤痕累累、精疲力尽的战士和研究人员,或坐或躺,沉默无言。医疗兵在尽力处理伤员,但药品和器材都已匮乏。
凌瘫坐在地上,紧紧抱着那个已经空了的“火种”容器外壳,眼神空洞地望着来时的黑暗通道。老陈和侯季靠在一起,疲惫地研究着从“彼岸”带回来的便携终端上最后接收到的数据碎片。山猫和钉子警惕地守在洞口方向。
李戍渊靠在一块冰冷的岩石上,默默清点着人数,心中沉甸甸的。带出来的人,只有不到原先基地人口的三分之一。而陆晨……
他不敢想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种地壳深处的“呻吟”震动,渐渐平息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微弱的、带着韵律的、仿佛心跳般的脉动感,从更深、更遥远的地底传来,若有若无。
“你们……感觉到了吗?”老陈忽然抬起头,疑惑地问道。
侯季也坐直了身体,调亮终端屏幕,切换到环境能量监测模式。屏幕上原本代表“惰性化”污染指数的曲线,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异常稳定的速度……下降。
“能量读数在变化!惰性化污染浓度……在降低!虽然非常慢,但趋势很明确!”侯季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激动。
“怎么可能?‘惰性化’是不可逆的……”凌喃喃道,但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光芒。
就在这时,负责警戒的山猫突然低喝:“有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他们逃出来的那条应急通道深处,原本漆黑一片的尽头,竟然亮起了一点极其微弱的、乳白色的光芒!那光芒并不刺眼,反而给人一种温暖、安宁的感觉,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沿着通道,向他们的方向蔓延过来!
“是……是‘火种’的能量特征!”侯季看着终端上疯狂跳动的识别信号,失声叫道。
光芒越来越近,所过之处,通道墙壁上那些滑腻的苔藓和锈迹如同被净化般悄然褪去,露出原本的金属或岩石质地,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最终,光芒如同温和的潮水,轻轻漫过了空洞的入口,将整个空间笼罩在内。
所有人都沐浴在这乳白色的光芒中,感到连日来的疲惫、伤痛、以及精神上的压抑感,都在迅速消退。伤口传来麻痒的愈合感,枯竭的精神似乎也得到了滋润。
光芒持续了大约一分钟,然后缓缓收敛,最终在空洞中央的半空中,凝聚成一团拳头大小、不断旋转的、纯净的乳白色光球。
光球中,隐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熟悉的身影轮廓。
“……队长?”凌颤抖着,向前伸出手。
光球中的轮廓微微颔首,一个平和、温润、却仿佛由无数声音叠加而成的意念,直接在所有人心灵中响起:
“是我,也不是完全的我。”
“规则覆盖……部分成功了。‘火种’的‘活性’规则,以我的‘惰性适应体’为媒介,反向侵入了这片区域‘惰性化’潮汐的核心协议。没有完全逆转,但制造了一个巨大的……‘规则逻辑悖论’与‘系统冲突’。”
“现在,这片区域,以及更深层、更大范围的地脉网络,正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规则拉锯’状态。‘收割者’的‘惰性化’协议在这里出现了严重的‘卡顿’和‘自我矛盾’,其能量被大量内耗,无法继续向外扩张,也无法被顺利回收。”
“这为整个星球……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但‘收割者’不会放弃。它们可能会尝试修复,也可能……会启动更激进的清除协议。”
光球中的轮廓看向李戍渊:“李头儿,你们必须立刻返回‘彼岸’。利用‘规则拉锯’造成的干扰窗口,那里现在是相对安全的。‘曙光’计划中关于对抗‘收割者’的完整方案,以及‘议会’保存的所有文明火种,都在那里。”
“那你呢?陆晨!”凌急切地问。
“我的身体,作为‘规则冲突’的载体和‘桥梁’,已经与这片区域的底层规则深度绑定。无法离开,也无法……恢复原状。”光球中的声音平静地阐述着残酷的事实,“我将留在这里,维持这种‘规则拉锯’的平衡,尽可能延缓‘收割者’的下一步行动。同时……我‘感觉’到,‘秩序之种’在这场冲突中,似乎触发了‘火种’深处某个更深层的、关于‘规则适应性进化’的隐藏协议。我在……学习,在‘进化’。”
“或许,最终解决‘收割者’威胁的关键,不在‘彼岸’的武器库里,而在于……理解它们,适应它们,然后……用我们自己的方式,‘定义’它们。”
光球的光芒闪烁了一下,变得更加凝聚。“时间不多了。‘规则拉锯’的窗口期不会太长。‘彼岸’会为你们指引方向。记住,文明的火种,不在于强大的武器或坚固的堡垒,而在于……永不放弃的‘活性’,面对绝境依然寻求‘秩序’与‘希望’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