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朝九皇子

第69章 长风万里来

与外界想象中的愁云惨淡、人心惶惶截然不同,府内一如往昔,静谧地听不到一声多余的叹息。

庭院深处,凉亭之内,一局棋已至中盘。

苏承瑞身着一袭月白常服,失了朝服的威严,却多了一分文人雅士的清贵。

他脸上不见半分今日在朝堂上的狼狈与血污,神情平静,指间拈着一枚黑子,久久未落。

他对面,是他的幕僚,上官白秀。

上官白秀依旧是那身洗得发白的青衫,面容和煦,气质温润。

他看着棋盘,又抬眼看了看苏承瑞。

“啪。”

上官白秀落下一子,白子截断黑子大龙的归路,清脆的落子声在寂静的庭院中,显得格外清晰。

“殿下,真的想好了?”

他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棋,又像是在问别的。

“此事一旦做了,便再无半分回旋的余地。”

苏承瑞的目光从棋盘上抬起,看向庭院中那棵开始落叶的梧桐,眼神幽深。

“回旋的余地?”

他自嘲一笑,声音里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

“白秀,你告诉我,我如今还有什么余地?”

“今日在明和殿上,父皇的态度,你也知道了。”

“禁足府中,听着是给了我体面,实则,与圈禁宗府何异?”

他收回目光,终于将手中的黑子落下。

“啪。”

棋子砸在棋盘上,声音沉重。

那一子,没有去救岌岌可危的大龙,反而如一把尖刀,直插入白子的腹地,摆出了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我如今哪怕不这么做,太子之位也与我无缘了。”

苏承瑞的面容平静得可怕,那双曾总是盛满傲慢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死水般的寂静。

“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老三那个废物,坐上那个位置?”

“我不同意。”

他又拈起一枚黑子,目光重新落在棋盘上,仿佛在审视自己的江山。

“父皇他……很有趣。”

“这么多年,他一边纵容我们兄弟二人在朝堂之上如乌眼鸡一般争斗,看着我们互相撕咬,彼此消耗。”

“一边,又打着兄友弟恭的旗号,希望我们和平相处,共享天伦。”

“白秀,你说,这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他的声音里没有怨毒,只有一种极致的,看透了一切的冷漠。

“既然他不愿意将太子之位给我,那便我自己来拿。”

苏承瑞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弧度里,藏着无尽的疯狂。

“我,并非当年的苏承知。”

上官白秀看着他,看着棋盘上那决绝的黑子,沉默了许久。

他知道,自己这位主君,心意已决。

任何劝说,都已是徒劳。

他缓缓伸出手,从棋盒中取出一枚白子。

“殿下,您当真想要这般做,我仍想劝您,还是去找贵……”

他的话未说完,便被苏承瑞一道冰冷的眼神打断。

那眼神,让上官白秀后面的话,尽数卡在了喉咙里。

苏承瑞眼中的冰冷很快散去,化作一丝复杂的笑意。

“白秀,你不懂。”

“我已经给母妃添了太多麻烦。”

“此事,从头到尾,都不能让她沾染分毫,更不能跟习家有半点关系。”

他看着棋盘,声音平静地像是在诉说一件与己无关的事。

“成了,她依旧是这后宫之中,最尊贵的习贵妃。”

“倘若败了……”

苏承瑞顿了顿,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我能做的,也只是保下她。”

“只要我死了,父皇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不会为难她的。”

上官白秀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他想说,帝王之家,何来情分。

但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凉亭外,单膝跪地,头颅深埋。

“殿下。”

苏承瑞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人手,已经尽数安插完毕。”

“铁甲卫那边,赵吴两名校尉也已敲定,到时候,二人带着麾下,会随我们一起。”

黑影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迟疑。

“只不过……另有一人,西营王校尉,看样子有些犹豫,言辞闪烁。”

苏承瑞的目光,依旧落在棋盘上。

他伸出手,将一枚刚刚被白子吃掉的黑子,从棋盘上拿开,随手扔进了棋盒。

动作随意,仿佛只是拂去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那便杀了吧。”

他的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可话语中的内容,却让亭外的秋风,都带上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不过是死了个校尉而已。”

“死便死了。”

“是。”

黑影没有半分迟疑,身形一闪,便再次融入了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上官白秀端着茶杯,看着杯中漂浮的茶叶,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落下一子,白子在黑子的绞杀中,勉强做出一个活眼。

“既然殿下已经决定好了,那上官,也就不再劝了。”

他抬起头,看着苏承瑞,脸上露出一贯的温和笑意。

“这一趟,上官陪殿下走。”

苏承瑞闻言,终于将目光从棋盘上移开,落在了上官白秀的身上。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竟带着几分真切的暖意。

“其实,你可以走的。”

“你我相识多年,好歹也有些情分在。”

“此事败了,不过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干。”

“你若想走,现在便走,我绝不拦你。”

上官白秀也笑了。

他放下茶杯,认真地看着苏承瑞。

“殿下,当年若非您在南巡途中,将我从那场大洪水中救下,上官早已是江中一具枯骨。”

“您于濒死之际救下我,我若今日弃您而去,岂不是枉费了殿下当年的那份好心?”

他的目光清澈而坚定。

“而且,于我而言,并没有什么不妥。”

“成了,我随殿下登临九五,或可一展胸中抱负,官居高位。”

“输了,不过黄土一抔,一死而已。”

他看着苏承瑞,一字一顿。

“殿下,不必再劝。”

苏承瑞深深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份不似作伪的决然。

良久。

苏承瑞点了点头。

“当真不走?”

上官白秀没有说话,只是重新拿起一枚白子,目光落回棋盘。

行动,便是最好的回答。

他落下一子,声音很轻。

“皇子妃那边……”

苏承瑞脸上的笑意,缓缓凝固。

他没有说话。

只是转过身,走到窗前,推开了那扇雕花的木窗。

窗外,秋风正紧。

卷起满地金黄的落叶,在空中打着旋,最终,又无力地飘落。

像极了某些人的命运。

他背对着上官白秀,身形挺拔如松,仿佛一尊没有感情的玉石雕像。

上官白秀看着他的背影,没有再问。

他知道,有些牺牲,早在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就已经被摆上了祭坛。

无论是亲情,还是爱情。

在这盘以江山为赌注的棋局里,除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所有的一切,皆是弃子。

包括他自己。

也包括,那位至今仍被蒙在鼓里,静静等待着夫君归来的,大皇子妃。

月挂当空。

大皇子府的书房,依旧灯火通明。

苏承瑞正站在一幅巨大的京城舆图前,目光如炬。

上官白秀站在他身侧,手中拿着一份名单,低声汇报着。

“宫城之内,铁甲卫赵吴两名校尉那边,戌时换防,到时候皇宫城防由二人接手。”

“宫城之外,京兆府尹钱大人,会以捉拿匪盗为名,封锁各处要道,阻拦城外京营回援。”

“城外,我们安插在长风骑中的人,会制造马料失火的混乱,拖住他们的脚步。”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苏承瑞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伸出手,指着舆图上皇宫的位置。

“最关键的一环,还是宫里。”

“大殿外还有一千铁甲卫,是不会换防的。”

上官白秀点了点头。

“只要换防结束后,我们的人就可以直奔大殿。”

“到时,一切定矣。”

苏承瑞的目光,在“明和殿”三个字上停留了许久。

他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图纸。

“告诉他们,父皇不能死。”

上官白秀微微一怔。

“殿下?”

苏承瑞转过身,看着他,眼神平静。

“我要的,只是禅位诏书。”

“我明白了。”

上官白秀躬身领命。

“时机呢?”

苏承瑞的目光,投向窗外。

窗外,一轮残月高悬,清冷的光辉洒满大地。

“三日后。”

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清晰无比。

“仲秋夜宴。”

上官白秀的瞳孔,猛地一缩。

苏承瑞笑了。

“就是要选在那一日。”

“父皇为了彰显皇家与民同乐,那一日,宫中守备最为松懈。”

“而且……”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

“老三、老五,老九,那一日,都会在场。”

“正好,一并解决了。”

上官白秀的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动手之时,以何为号?”

苏承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夜风灌入,吹动他额前的碎发。

他看着天边那轮残月,声音悠远。

“每年仲秋,樊梁都会在亥时敲响古钟。”

“当钟声响起之时。”

“便是……新君登基之日。”

上官白秀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并不算高大,却在此刻显得无比决绝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大梁的天,真的要变了。

而他,将亲手,为这场滔天的巨变,拉开序幕。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躬身。

“上官,领命。”

苏承瑞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的夜色。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地问了一句。

“你说,我这么做,对吗?”

上官白秀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

成王败寇。

历史,从来只由胜利者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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