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定邦被这套颠倒黑白的诡辩说得目瞪口呆,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卓知平,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
朝堂局势,再一次被彻底逆转。
看着节节败退的萧定邦,卓知平的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他准备一锤定音。
“所以,臣以为……”
就在卓知平准备做下最后陈词,将苏承锦彻底钉死在谋逆的耻辱柱上时。
殿外,一道尖锐到变调的唱喏声,撕裂了所有人的耳膜!
“启禀——圣上——”
“武威王,殿外求见!!”
武威王?!
三个字,轰然压在明和殿的顶上!
整个朝堂,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懵了。
就连一直端坐于龙椅之上,仿佛万事不萦于心的梁帝,那张深沉的面容上,都控制不住地闪过了一丝惊诧。
习崇渊?
那个自新帝登基之后,便再也未曾踏足过朝堂一步,几乎被世人遗忘的军方第一人,门生故吏遍布军方,建立铁甲卫的大梁第一位的异姓王!
他怎么会来?!
在所有人呆滞的目光中,一道苍老但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影,出现在了大殿门口。
他身着寻常暗色常服,却步履如山。
腰间一柄古朴长剑,在百官惊骇的注视下,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带入了明和殿。
剑履上殿!
他无视两侧百官,目不斜视,一步一步,径直走到了武将队列的最前方,在萧定邦身侧站定。
然后,他才对着龙椅上的梁帝,不咸不淡地,微微拱了拱手。
“老臣习崇渊,见过圣上。”
这简单的言语动作,让所有新晋官员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梁帝的身躯,不易察觉地微微前倾,收起了脸上所有的情绪。
“习老王爷,是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习崇渊缓缓抬起头,那双看透了世事沧桑的老眼,平静地迎上梁帝的目光。
“回圣上,老臣今日前来,只为两件事。”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第一,老臣年纪大了,在家闲不住,想跟圣上讨个恩典,自明日起,恢复上朝。”
“第二,关于安北王一事,老臣,也有些看法。”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卓知平等人。
“安北王南下,可曾劫掠我大梁一城一地?可曾屠戮我大梁一个百姓?”
“没有。”
“他杀的,无非是些朝廷蛀虫,杀了便杀了。”
“胶州,是我大梁数年之痛。”
“如今安北王让天下人看到了希望,此功,足以抵过。”
“老臣以为,此事不急。”
“倘若安北王能一举光复胶州,洗刷我大梁耻辱,那便是天大的功劳,酉州之事,不过白璧微瑕。”
“倘若他光复不成,届时,圣上再降罪责,也不迟。”
“当然,为显天威,圣上可先降下一道旨意,略施惩戒。”
他一番话说完,卓知平的脸上,已经只剩下了一片阴沉。
他猜到了。
能请得动这尊大神的,除了他那个身在后宫的女儿,再无第二人。
习家,这是要正式下场,跟卓家掰手腕了。
苏承明终于从巨大的冲击中回过神,看着这个坏了自己好事的老家伙,眼中满是不甘与怨毒,刚想开口。
习崇渊那平静的目光,却忽然瞥了过来。
“太子殿下,对老臣的看法,可有其他见解?”
那目光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苏承明瞬间如坠冰窟,所有话都死死地卡在了喉咙里。
习崇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又看向了卓知平。
“卓相,可有其他意见?”
卓知平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最终还是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既然老王爷开口,微臣还能说什么。”
“一切,全凭老王爷心意。”
“卓相此言差矣。”
习崇渊摇了摇头,轻描淡写地将卓知平言语间的恶意挑破。
“本王,只是提个意见。”
“这江山社稷,如何决断,还是全凭圣上圣心独裁。”
他将皮球,又踢回了龙椅之上。
梁帝看着下方这暗流汹涌的一幕,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
“此事,容后再议。”
“退朝吧。”
说罢,他从龙椅上站起。
“老王爷,可愿陪朕,走走?”
习崇渊对着梁帝的背影,再次躬了躬身。
……
御花园。
寒梅怒放,暗香浮动。
梁帝屏退了所有下人,与习崇渊并肩走在小径上。
良久,梁帝轻声开口。
“是瑶儿,让您来的吧?”
习崇渊点了点头。
“是。”
“她说,卓家这些年,行事越发肆无忌惮,是该有个人,出来压一压他们了。”
“而且……”
习崇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我那外孙,虽然是自己心性不够,咎由自取。”
“但老夫这心里,终究是看不上卓家那些腌臜手段。”
“至于为安北王说话,其一,是理当如此。”
“胶州,失去太久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这团火,不能灭。”
“其二……”
习崇渊的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瑶儿说了,要还个人情。”
梁帝闻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朕,知道了。”
“朕,再想想。”
习崇渊停下脚步,他看着身旁这位已经不再年轻的帝王,认真地说道:“只希望圣上,还未曾忘了,当年胶州是如何失去的。”
“也别忘了,圣上您,曾经是如何答应先帝的。”
“老臣,告退。”
说罢,他转身离开。
梁帝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那老人离去的方向,许久许久。
直到那身影彻底不见,他那张被百官揣摩了一整天的紧绷面容,才终于缓缓松弛。
嘴角,勾起一道无人能懂的弧度。
“倒是……省了朕不少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