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清晨,薄雾如纱。
听雨轩庭院里,晨光透过桂树枝叶洒下,在地面投出斑驳光影。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桂花香,混合着厨房传来的米粥清香,宁静而温馨。
墨竹蹲在东墙根下,手里攥着几颗打磨光滑的小石子,眼睛盯着三丈外墙上挂着的藤编靶子。那是他新做的暗器靶——用干枯藤条编成环形,中间糊了层薄纸,纸上画着红心。
今日周鹤先生教了暗器投掷的基础手法,讲究“眼到、手到、心到”。墨竹练园艺多年,手稳眼尖,本是最适合练暗器的。可这“心到”却难——周先生说,投掷时不能光靠眼睛看,要用心感知距离、风速、甚至目标的“气息”。
他屏住呼吸,捏起一颗石子,瞄准。
手腕微转,石子脱手而出。
“嗖——”
石子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然后……偏了。
不是偏了一点点,是偏了一大截。本该飞向墙靶的石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拨了一下,径直朝着厨房窗口飞去。
厨房里,紫苏正站在灶前,用长勺搅拌着一锅刚滚开的白粥。粥是静姝爱吃的莲子百合粥,她特意早起熬的,火候把握得恰到好处,米粒开花,莲子和百合软糯,香气扑鼻。
她舀起一勺,正要尝咸淡,忽然听见窗外破空声。
“嗯?”
还没来得及转头,就听“噗”一声轻响——一颗石子不偏不倚,正好掉进滚开的粥锅里!
“哎哟!”紫苏惊叫一声,本能地往后跳开。
可已经晚了。
滚烫的粥被石子一砸,顿时溅起一片。热粥像雨点般飞溅,落在紫苏的手臂上、衣襟上,甚至脸上也溅了几滴。
“烫烫烫!”紫苏疼得直跺脚,手里的勺子都掉了。
她低头一看,浅蓝色的襦裙上,溅满了米粒和百合,手臂上红了一片,火辣辣地疼。
“墨!竹!”紫苏咬牙切齿地喊出这个名字,一把推开厨房门,冲到院子里。
墨竹还蹲在墙根下,正纳闷石子去哪了,听见这声怒吼,吓得一哆嗦。抬头看见紫苏怒气冲冲地奔来,裙子上沾满粥渍,手臂通红,顿时明白了。
“紫、紫苏姐……”他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紫苏叉着腰,眼睛瞪得溜圆,“我的粥!我熬了半个时辰的粥!还有我这新做的裙子!”
她越说越气,挽起袖子就要追过去。
墨竹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若在以前,他一个园艺小厮,哪里跑得过常在厨房忙碌、手脚麻利的紫苏。可如今他练了轻身术,虽然才入门,但跑起来已比常人快了不少。
只见他脚尖一点,身形便飘出丈余,灵活得像林间松鼠。
紫苏追了两步,发现追不上,更气了:“你还跑?!给我站住!”
墨竹哪敢站住,绕着庭院里的桂树转圈。他跑得轻盈,脚步几乎不发出声音;紫苏追得急,裙摆翻飞,却总差那么几步。
“你、你给我停下!”紫苏喘着气,“我新熬的粥!我的裙子!”
“我赔!我赔还不行吗!”墨竹一边跑一边喊,“十锅粥!十条裙子!”
“谁要你赔!我要你站住!”
两人一个追一个跑,在庭院里绕起了圈。
墨竹轻功初成,跑起来颇有几分章法,时而左转,时而右拐,利用庭院里的假山、花木、石凳做掩护。紫苏虽没练轻功,但内力在身,体力极好,紧追不舍。
这景象实在滑稽——一个沾满粥渍的丫鬟追着一个园艺小厮,两人在晨光中穿梭,惊得树上的雀鸟扑棱棱飞起。
正在修剪花枝的达理看得目瞪口呆,忘了手里的剪刀。
在廊下记账的白芷抬起头,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
在后院劈柴的砚台听见动静,跑出来看热闹,差点撞到门框。
连在绣房窗下刺绣的青黛都停下针,探头往外瞧。
“这是怎么了?”青黛问身旁的朱槿。
朱槿正对着一片桂叶练飞针,闻言收针,眼睛弯成月牙:“好像是墨竹把石子扔紫苏姐粥锅里了。”
“啊?”青黛掩嘴,“那粥……”
“完了呗。”朱槿笑嘻嘻道,“不过你看他俩,跑得多有意思。墨竹那轻功,还真有几分样子了。”
确实,墨竹虽被追得狼狈,但步法不乱。遇到石凳,轻轻一跃;遇到花丛,侧身一绕;遇到假山,甚至能借力踏石而上,再飘然落下。
紫苏追不上,气得捡起地上一根枯枝扔过去:“你还敢上墙?!”
墨竹蹲在假山顶上,苦着脸:“紫苏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练暗器,谁知道那石子……”
“练暗器就能往粥锅里扔?!”紫苏叉腰仰头,“你给我下来!”
“下来你要打我……”
“我不打你!我……我让你喝一锅石子粥!”
两人正僵持着,正房的门开了。
静姝披着件浅青色外衫,揉着眼睛走出来。她刚醒,头发还散着,睡眼惺忪:“外头怎么这么吵……”
声音不大,但庭院里瞬间安静了。
墨竹从假山上跳下来,紫苏也放下叉腰的手,两人同时转身,恭敬行礼:“小姐。”
静姝看看紫苏满身的粥渍,又看看墨竹手里的石子,大概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