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被穆希夸奖了有进步的小桃尾巴简直要翘上天,她语气欢快道:“嘿嘿,谢谢小姐,都是你教得好!对了,那个,小姐,你可不可以教教我《出师表》啊?”
穆希抬眸:“哦?你怎么突然想学《出师表》?”
“是呀!”小桃点头,“不瞒小姐说,我小时候听过很多老人家、戏班子、说书先生讲诸葛武侯的传说事迹,知道他是位了不得的好丞相,他是那个什么、什么鞠躬……翠已?哎呀,反正、反正他是位大忠臣!我想学习他的品格!”
穆希忍不住噗呲一声笑出来,戳了戳小桃的额头:“噗!你想说的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吧。”
小桃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姐知道就好了。”
“你有此等上进心,这很好,我现在就为你写一篇《出师表》书帖出来,将其中生僻之字注好音,疑难典故之处注好释,你背诵临摹时,若有不懂的地方,尽可以来问我。”
穆希虽觉此举有些突然,但见小桃如此好学,心中也十分欣慰,觉得学习《出师表》领悟忠义精神,对小桃确有益处,当即便欣然应允,铺纸研墨,为她默写全文。
笔尖在纸上飘逸地游走,穆希全神贯注,然而写到“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一句时,飘逸流畅的笔尖忽然微微顿住。
出于长久以来深刻于骨髓的习惯,出于为人子女的本能,她在写到那个“桓”字时,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缺了口中那一横——这是为了避讳她父亲,穆大司马,穆桓的名讳。
写毕,她等到墨迹晾干后,便将厚厚一叠字帖交给小桃,叮嘱她好好临摹领悟。
又过了一日后,刘嬷嬷再次挑午后来访时,自然而然地与小桃讨论起了《出师表》时,这一次,她还是趁着小桃去倒茶的间隙故技重施,粗粗翻看几页后,精准地从中抽出了写有“叹息痛恨于桓、灵也”那段的那一张,小心藏入袖中,等闲话一番后,再顺理成章地离开,迅速赶到了顾玹暂居的别院内。
别院的书房内,顾玹压抑着内心的情绪,强作镇定地从刘嬷嬷手中接过了那张写有《出师表》片段的纸。
他目光锐利,屏住呼吸,迅速扫过一行行墨字,最终死死定格在那个“桓”字上——
那个“桓”字,口内明明白白地,缺了一横!
轰隆一声,顾玹脑海中惊雷炸响,他的猜测、他的期待,又一次得到了验证!
她避讳了“桓”字!
故去的穆大司马名为穆桓,只有他的子侄才会如此自然地避讳他的名字,从这连贯的墨迹和笔画来看,这绝对是笔者在默写文章之时自然而然流露出来的!
他猛地抬起头,深邃的异色双眸中,盛满了掩饰不住的狂喜与激动,眼眶甚至微微泛红。
过了良久,直到他再度冷静下来后,才对等待回话的刘嬷嬷挥了挥手,声音微微沙哑:“多谢嬷嬷,您帮了我很大忙,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刘嬷嬷看他状态不对,本想询问些什么,但看顾玹那复杂的神情,还是不再多说,依言退下,轻轻带上了房门离开。
待刘嬷嬷走后,书房内的顾玹再也无法维持那份强壮的镇定,他紧紧攥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撑在书案上,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呼,冷静、冷静,等成锋回来,再做最后一个试探,只要这个试探也能对上的话……他就能确定,就能确定……她真的是她,真的是他相思成疾的那个人!
而此时,西跨院中,正训狗训的有些上瘾的穆希对某位天潢贵胄千回百转的心思、辗转反侧却难以言说的感情,一无所知。
微凉的夜风穿过庭院,用过晚膳的穆希悠然地坐在廊下的矮凳上,脚边趴着那只已然驯服许多的雪域苍猊。
经过数日打“一棒子给一颗甜枣”的教育,这头曾经的猛兽除了体型仍旧庞大,如今已温顺的和普通的家养犬似的。
穆希手里拿着一把精巧的木梳,正耐心地给它梳理着浓密的毛发,雪獒舒服地眯着眼,巨大的头颅甚至无意识地往她小腿上蹭,喉咙里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而此时,那只油光水滑的小土狗也慢悠悠地跑了过来,欢快地扑进穆希怀里扭动起来,尾巴摇得像旋风。
那雪獒见此,呼噜声戛然而止,猛地抬起头,琥珀色的双眸警惕地盯住那只正试图争宠的小土狗,喉咙里发出一声充满警告意味的低沉呜咽。
穆希忍俊不禁,拍了拍雪獒的脑袋:“怎么,就许你撒娇,不许小番薯也撒娇,谁还不是个狗崽子了?”
她故意伸出手,挠了挠小土狗的下巴,那小番薯眼睛亮晶晶的,伸出粉嫩的舌头热情地舔舐她的手指,发出亲昵的呜呜声。
雪獒看得眼都直了,鼻子里喷出一股带着不满的粗气,它猛地站起身,庞大的身躯顿时在院中拉出一片阴影,试图用脑袋去拱开穆希怀里那只碍眼的小东西
“嗷呜!”小土狗被这突如其来的排挤吓得尖叫一声,缩进穆希臂弯里。
“坏狗!”穆希板起脸,轻轻推了推雪獒凑过来的大脑袋,“你这么大个子,不许欺负小番薯。”
雪獒似乎听懂了责备,动作一顿,脑袋耷拉下来,耳朵也向后撇着,喉咙里发出委屈至极的呜咽声,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湿漉漉地看着穆希,活像受了天大的冤枉。
接着,它又用鼻子小心翼翼地、极轻地蹭了蹭穆希的膝盖,仿佛在说“我错了,但你别只抱它”。
穆希被它这副模样逗得心软,只好一手搂着小土狗,另一只手继续抚摸雪獒厚实的颈毛:“好了好了,都有份。”
这下可好,两只狗都挤在她身边,小土狗仗着体型小,使劲往她怀里钻;雪獒则凭借力量优势,用大脑袋霸道地占据她膝头的位置,还不时用舌头偷舔一下她的手背,试图盖住小土狗留下的气味。
这两只狗你挤我一下,我拱你一下,互不相让,却又都眼巴巴地望着穆希,争抢着她的关注。
小桃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小姐,您看它们俩,简直像……像争糖吃的娃娃!”
穆希看着脚边这一大一小、风格迥异却同样黏人的狗崽子,也是哭笑不得。
“看来这驯狗……驯得是太成功了些。”她喃喃自语,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眼底却漾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