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之畔,一片新开垦出来的、约莫两亩的土地,被华佗用竹篱笆细心地围了起来。这里,便是他的药圃。
此刻,这位名满天下的神医,正像一个最虔诚的老农,赤着脚,挽着裤腿,亲自站在被灵泉水浸润得乌黑油亮的泥土里。他的身边,没有药箱,只有锄头和水瓢。
他没有急着播种,而是先用一把特制的小锄,将土地又细细地翻了一遍,确保每一块泥土都松软透气。然后,他取来一些草木灰,均匀地撒在土里,口中喃喃自语:“高粱性暖,喜燥土。草木灰性温,可中和泉水之寒,亦可防虫蚁……”
他做完这一切,才郑重地洗干净手,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那个装着【酿酒高粱】种子的布包。
他将那些色泽赤红的种子倒在掌心,如同鉴赏着世间最珍贵的珠宝。他甚至能感觉到,每一粒种子中,都蕴含着一股澎湃的、让他这个医者都为之心惊的生命力。
“神物……当真神物也。”他由衷地赞叹一声。
他没有像普通农夫那样随意撒播,而是用一根细绳,在地上拉出笔直的线条,然后用手指,以等同的间距,在土里挖出一个个深度恰到好处的小坑。他将种子,一粒,一粒地,郑重地放入坑中,再用细土轻轻掩埋。
整个过程,充满了仪式感,仿佛不是在播种,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密的外科手术。
韩宇走到篱笆外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幅景象。阳光下,一位本该悬壶济世的神医,正赤脚躬身于田垄之间,神情之专注,甚至超过了他为李石头接骨之时。
这画面,和谐而又充满了某种震撼人心的力量。
“先生。”韩宇轻声唤道。
华佗直起身,用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脸上却带着一种心满意足的笑容。“韩小哥来了。你来看,老夫这块地,拾掇得如何?”
“先生大才,晚辈叹服。”韩宇由衷地说道,“我只知先生医术通神,却不知先生于农事,亦是大家。”
“医农本同源,皆是顺应天时,调理生机。”华佗笑道,他指着那片刚刚播种下的土地,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你这异种高粱,再辅以神泉之水,老夫敢断言,不出三月,必有惊世之收成。到那时,老夫便可着手,为你酿造那真正的‘神仙酿’了。”
“那晚辈就拭目以待了。”韩宇笑着,将手中的一个竹筒递了过去,“先生劳累,喝口水解解乏。”
华佗接过,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泉水入喉,瞬间洗去了他一身的疲惫。他看着韩宇,忽然问道:“校场那边,动静不小。你那般操练,就不怕那些半大孩子,吃不消?”
“良药苦口,利于病;严训锥心,利于兵。”韩宇平静地回答,“他们今日多流一滴汗,明日在战场上,便少流一滴血。我既将他们领上这条路,便要对他们的性命负责。”
华佗闻言,沉默了片刻,随即抚须长叹:“你啊……小小年纪,心中却似乎藏着一片沙场。老夫救人,你练兵。一个求生,一个向死。你我二人,在这山谷之中,倒也算是一对奇特的‘同道’了。”
“先生说笑了。”韩宇望着远处校场上那些站得愈发挺拔的身影,又看了看眼前这片刚刚播下希望的药田,眼神变得深邃而悠远。
“我所做的一切,无论是练兵,还是种田,其最终目的,都与先生一样。”
“哦?”
“都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
这三个字,他说得云淡风轻,却让华佗的心,猛地一震。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看着他那双倒映着校场与田垄的清澈眼眸,忽然明白了。这少年心中所藏的,不是沙场,而是一个沉重到让他这个行医半生的老人都感到心惊的……未来。
一个需要用刀剑,才能守护住那一抹田园绿意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