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暖。
如同寒冷冬夜悄然覆盖上身的毛毯,如同干涸心田渗入的第一滴清泉。
那温暖并不炽热,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壁垒的柔和力量,悄无声息地浸润了云希被无尽悲伤冻结的意识。
她正沉溺在一片无边无际的、由泪水和叹息构成的海洋。无数张模糊的面孔围绕着她,无声地诉说着未尽的遗憾、离别的痛苦、对生命的眷恋。她认得他们,那些在无垠海上悄然灰暗的id,那些在劫难中无助消逝的幸存者,甚至包括雷啸沉没时那双最后望向她的、带着歉疚与决然的眼眸。
她的“赋予”天赋让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每一份痛苦的震颤。在这里,在这梦境的深渊,这份共情能力不再是祝福,而是最沉重的枷锁。她觉得,如果自己逃离这份悲伤,如果自己独自去往光明的未来,就是对他们的背叛,就是一种自私的赦免。
所以,她跪在这里,握着那只象征着“逝者集合体”的模糊手掌,心甘情愿地让自己的意识被悲伤同化、稀释,仿佛这样,就能分担一些他们的痛苦,就能让这份“失去”显得不那么绝对。
直到那束温暖的光,穿透悲伤的浓雾,照耀进来。
那光里,没有具体的景象,却有一种无比熟悉的、令人安心的气息。是风昊。还有陈原,甚至……有一丝属于雷啸的、炽烈而纯粹的守护意志的回响。
接着,是清晰的意念,如同耳语,直抵灵魂:
“醒来。”
“我们在等你。”
“一起……回家。”
家……
这个字眼,像一把钥匙,轻轻转动了她心中某个锈死的锁。
家是什么?是地球早已毁灭的故土?是无垠海上漂泊的竹筏?是通天塔内冰冷的楼层?还是……只要他们三人(哪怕只有两人)还在彼此身边、共同前行的那个地方?
悲伤的潮水似乎被这束温暖的光挡开了一瞬。云希颤抖的身体微微一顿,紧握着“逝者”的手,不自觉地松动了一丝。
墙壁上那些哭泣的人脸变得更加焦躁,它们无声地嘶吼,将更浓郁的悲伤和谴责情绪压向她。那只被她握着的模糊手掌,也反过来更加用力地攥紧了她,仿佛要将她彻底拉入永恒的沉眠。
“不……不能走……我走了,他们怎么办……”云希的意识在挣扎,发出微弱而痛苦的呓语。
就在这时,另一股更加清晰的波动,顺着那温暖的信标连接传来。
是陈原!
但与风昊稳定坚定的波动不同,陈原的波动混乱、痛苦,充满了强烈的自我谴责和恐惧。云希能“感觉”到,陈原正陷在一个充满血腥和失败景象的噩梦里,一遍遍重复着无法拯救雷啸、无法及时治疗重伤同伴的场景,被巨大的“无力感”和“失职感”折磨着。
陈原需要她。
这个认知,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云希被悲伤笼罩的心湖。
她可以留在这里,沉溺于对已逝者的哀悼。但那样,还活着的、正在受苦的同伴怎么办?风昊正在奋力呼唤她,陈原正在噩梦中沉沦。如果她在这里放弃,那才是对“活着”的同伴,对仍然需要她的“现在”,最大的背叛。
“赋予”天赋的本质,是给予生命以温暖、希望和力量。而不是与死亡和悲伤一同腐朽。
“我……明白了……”
云希缓缓地、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抽回了自己被紧握的手。
在她抽离的瞬间,病床上那模糊的光影发出无声的尖啸,墙壁上的人脸扭曲着消散,整个房间开始剧烈震动、崩塌!
但云希不再去看。她转过身,泪流满面,却眼神清明地看向了门口的风昊。
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眼中还残留着深切的悲伤,但那份悲伤不再是无底的深渊,而是化为了沉淀后的重量与继续前行的决心。
“风昊。”她轻声开口,声音沙哑却坚定,“带我离开这里。我们去……找陈原。”
风昊点了点头,没有丝毫犹豫,向她伸出了手。
两只手紧紧握在一起。温暖从指尖传递,驱散了梦境最后的寒意。
胸口的团队徽章光芒大盛,连接三人的精神纽带前所未有的清晰、稳固。
云希闭上眼睛,将刚刚挣脱心魔后恢复的、更为纯净强大的感知力,沿着徽章的连接,全力投向陈原所在的那个混乱、痛苦的波动方向。
她“看”到了。
那是一片血色与灰暗交织的空间。仿佛一个不断循环播放的失败手术室,又像是硝烟弥漫的战场角落。陈原跪在那里,面前是雷啸冰冷残缺的“尸体”,周围是无数个重伤濒死、向他伸出求救之手却最终无力垂落的“同伴”幻影。陈原抱着头,身体蜷缩,一遍遍嘶哑地重复着:“对不起……我没用……救不了……救不了……”
愧疚如同最沉重的锁链,恐惧如同最粘稠的泥沼,将他死死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只能被动承受着噩梦的凌迟。
云希的心狠狠揪紧。她能感受到陈原那份源于医者仁心、却因残酷现实而扭曲成的巨大痛苦。他不是战士,没有强大的武力,他的价值在于救治和守护生命。而一次次目睹生命在眼前流逝却无能为力,这份打击对他而言,远比任何物理伤害更加致命。
强行闯入他的噩梦,用力量驱散幻象?那可能适得其反,甚至让他本就脆弱的精神彻底崩溃。
需要的是理解,是宽慰,是帮他解开那个自我谴责的心结。
云希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赋予”天赋,调整到最柔和、最包容的频率。她不再试图“治疗”或“驱散”,而是将自己化身为一道纯粹的光——一道蕴含着“理解”、“宽恕”、“肯定”与“无尽信任”的温暖光芒。
她将自己对陈原的记忆和认知,化作意念的碎片,融入这道光中:
是他在竹筏上小心翼翼处理伤口时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