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听到具体的话语,却感受到了无数的“信息流”。
有家园树根系深入大地,汲取水分和矿物质,又将生命能量反馈给周围植物的“循环之歌”。
有远方兽群迁徙时,对气候和食物变化的“预知之舞”。
有某处丛林刚刚经历了一场小型火灾后,植物种子在灰烬中萌发、动物回归的“新生之喜”。
也有……从东方传来的,强烈的“刺痛”与“警示”。
那是钢铁的冰冷,引擎的轰鸣,燃料的异味,以及一种赤裸裸的、充满掠夺和毁灭欲望的“恶意”。这股“恶意”如同污浊的油渍,正在侵入艾娃网络感知的边缘,引起整个网络的排斥和“痛楚”。
尤其是当这股恶意明确指向家园树,指向下方那独特而珍贵的“乌纳波塔”矿脉(云希能感觉到,矿脉在艾娃网络中呈现为一种稳定而强大的能量节点)时,网络传递来的“警示”与“愤怒”变得更加清晰、强烈。
云希“听”到了丛林的低语,那是无数纳美人战士的意志,与艾娃网络产生共鸣后激发的守护决心。她也“听”到了莫娅族长等年长歌者,试图安抚网络,引导力量,进行防御的“协调之音”。
但还不够。
人类的科技火力太强,单纯的丛林伏击和勇气,可能无法完全阻挡。
云希的意念,她那颗想要“守护”的心,在这片光的海洋中显得渺小,却又因为其纯粹而格外清晰。
她能做什么?
她的“赋予”天赋,在这里能起到什么作用?
她将自己的困惑,小心翼翼地传递出去。
这一次,回应不再是模糊的信息流。
一段更加清晰、更加古老的“记忆片段”,从网络深处浮现,涌向她的意识。
那是一片远古的战场景象。并非纳美人与人类的战争,而是潘多拉星球上,不同生物族群之间,为了争夺领地或资源爆发的、规模浩大的冲突。其中一方,似乎是一种极其凶猛、数量庞大的飞行掠食者群。
面对铺天盖地的敌人,当时守护家园树的生灵们(并非纳美人,而是更早的智慧生物或某种与艾娃深度共生的存在),并没有选择硬拼。
记忆画面中,家园树的光芒变得异常耀眼。周围的丛林仿佛活了过来,巨大的藤蔓如同触手般疯狂生长、挥舞,缠住了大量飞行掠食者;地面开裂,喷发出带有强烈麻痹效果的荧光孢子云雾;甚至天空中漂浮的“灵魂之树”种子(类似家园树的种子,但更小),也汇聚成流,干扰着敌人的视线和感官……
那是一场利用整个生态系统本身作为武器的防御战。
画面最后定格在家园树根部,那些发光菌丝和晶簇以一种特定的复杂频率剧烈脉动,仿佛在协调、在引导着整个丛林的力量。
记忆片段如同潮水般退去。
云希心中明悟。
艾娃网络本身拥有强大的潜力和应对机制,但它更像一个庞大的、反应相对缓慢的潜意识集合体。它需要“引导”,需要“协调”,需要一颗能够理解它、并能将具体战术意图转化为网络可识别“指令”的“心灵”。
纳美人的歌者和战士,通过神经连接(辫子)和世代相传的仪式、经验,能够进行一定程度的引导。但或许……自己的“赋予”天赋,因为其直接作用于生命能量和意念的本质,能够进行更加直接、更加高效的“协调”?
不需要像纳美人那样完全理解网络的所有细节,只需要将自己的“守护家园树”的强烈意愿,以及一些具体的战术构想(比如:让前方某片区域的藤蔓活化、让某处地面产生麻痹孢子、引导灵魂之树种子的流向……),以“赋予”的形式,注入艾娃网络的关键节点(比如身下的家园树“心室”),或许就能像催化剂一样,激活网络相应的防御机制?
这很冒险。如果她的意念不够纯粹,或者“指令”有误,可能会对艾娃网络造成干扰甚至伤害。而且,这对她的精神力消耗将是巨大的。
但……值得一试。
云希睁开了眼睛。
洞穴内的光芒不知何时变得更加明亮、活跃,仿佛在欢迎她的回归。
莫娅族长一直静静地守在一旁,此刻看到云希眼中那抹前所未有的清澈与坚定,脸上露出了欣慰与期待交织的神情。
“孩子,你看到了,感受到了,对吗?”
云希站起身,感受着体内与周围环境那股前所未有的紧密联系,以及脑海中多出的、关于如何“协调”艾娃网络防御的模糊灵感。
她看向莫娅族长,用力点了点头。
“我可能……知道该怎么做了。但我需要到前线去,需要看到敌人的具体阵型和攻击路线。”
“另外,”她顿了顿,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但眼神愈发灼亮,“请告诉风昊和陈原,还有所有的战士……当丛林本身开始‘愤怒’时,不要害怕,那是……我们的力量。”
莫娅族长深深地看着她,然后郑重地以额触手(纳美人最高的礼节之一)。
“艾娃与你同在,孩子。整个奥玛提卡亚,与你同在。”
她转身,带领云希快步走出心室,向着前线,向着即将被战火点燃的丛林东侧赶去。
而此刻,家园树外,东方天际。
那低沉如滚雷般的引擎轰鸣声,已经清晰可闻。
数个庞大的黑影,如同撕破天幕的钢铁秃鹫,在数架灵巧却致命的“毒蝎”攻击机护卫下,穿过灵魂之崖的缺口,朝着这片发光雨林的核心,俯冲而来。
战斗,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