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深城,暑气蒸腾,闷得人喘不过气。
空气里全是湿漉漉的水汽,混杂着劣质香烟、油炸快餐和电路板烧焦的味道。
这里没有东京那种精致到虚伪的礼貌,只有赤裸裸的欲望。
一辆挂着粤b牌照的出租车在深南大道上狂奔,最后猛地一脚刹车,停在了一片混乱的街口。
“靓仔,华强北到了。”
司机吐掉嘴里的槟榔渣,回头喊了一声。
林清风推开车门。
一股热风夹带着喧嚣迎面扑来。
这里是全球电子产品的集散中心。
满街都是推着平板车拉货的赤膊汉子,柜台里坐着一边抠脚一边用计算器敲出几百万生意的老板娘。
每个人都在跑,都在抢,都觉得自己明天就能发财。
林清风提着那个装了几件换洗衣服的破背包,抬头看了一眼面前这栋外墙贴满马赛克的握手楼。
这地方叫“赛格公寓”,以前是农民房改的,楼下全是卖翻新手机和走私芯片的档口。
“林先生,您确定的?”
帮他找房的中介是个穿着廉价西装的小伙子,正拿着手帕拼命擦汗,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表情很是为难。
“您不是说要开投资公司吗?福田cbd那边有甲级写字楼,那才气派啊。”
“这地方……这地方连个像样的电梯都没有,只能走货梯。”
中介实在想不通。
这个从沪市坐头等舱过来的年轻人,卡里明明刷得出几十万的定金,却非要租这栋破楼的顶层。
“不用。”
林清风没多解释。
他踩着满地的包装纸盒和快餐盒,走进了那部贴满小广告的货梯。
cbd太干净了。
那里只有规则,没有野性。
而在这个阶段的深城,真正的机会不在那些光鲜亮丽的玻璃幕墙后面,而在这些充满机油味和汗臭味的尘埃里。
顶楼。
三百平的大通铺,之前是个做山寨机的仓库。
林清风站在满是灰尘的窗前,俯瞰着脚下密集穿梭的人流。
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刚才在路边打印店做的a4纸,用透明胶带贴在了那扇掉了漆的防盗门上。
纸上只有四个黑体大字:
【黑潮资本】
极其简陋,甚至有些寒酸。
但这四个字背后,站着他在东京厮杀得来的二十亿现金流。
“这就是我的新战场。”
林清风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红双喜,点燃。
……
红荔路,联合证券营业部。
这里是深城最大的股票交易大厅之一。
还没进门,就能听到里面震耳欲聋的喧哗声,各种叫喊声、争吵声混成一团。
几百号股民挤在那个巨大的红色led显示屏下。
有人踩在椅子上嘶吼,有人蹲在墙角抽闷烟,地上全是瓜子壳和废弃的交割单。
林清风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站着。
他没有看大屏。
那种滞后的行情数据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在看人。
股市能将人性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
贪婪、恐惧、绝望、狂喜,在这里会被放大一千倍。
“涨了!又涨了!深发展永远的神!”
“抄底啊!我就不信它不反弹!”
一个穿着发黄背心的老头正抓着电话跟老婆吵架:
“把房子抵押了!这次肯定能回本!别废话,赶紧送房产证过来!”
林清风摇了摇头。
这种是赌徒,不是交易员。
这种人输光是必然,就算赢了,也会在下一次连本带利吐回去。
他的视线在大厅里移动了一圈,最后定格在了自助交易终端区的一个角落。
那里站着个年轻人。
看着也就二十出头,头发蓬乱,胡乱地翘着,穿着一件破洞t恤。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大喊大叫,而是死死-地-盯着面前那台沾满油渍的显示器。
那年轻人的手在抖。
剧烈地抖。
他的另一只手死死掐着自己的大腿肉,指甲都嵌进去了,也没松开。
林清风走近了几步,瞥了一眼年轻人的屏幕。
深发展a。
满仓。
融资融券账户。
这小子借了钱,而且是用了民间配资的高杠杆。
此时的深发展a正在高位横盘,看形态下一秒就要突破新高。
大厅里无数人都在喊着“冲啊”,气氛热烈得让人发疯。
但这年轻人没动。
他的眼球上全是红血丝,他在等。
“还有五分钟。”
年轻人嘴里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主力在诱多……在诱多……别信……别信……”
林清风眉梢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