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用信我,只用信这个。”方媛从怀中取出一枚压胜钱,扔在桌上。
钱顺低头一看,是枚北斗癸字钱——但和他见过的不同,这枚钱的背面,刻着一个“甲”字。
暗查司司首的印记。
“这……这是……”
“司首大人的手令。”方媛道,“徐真这些年中饱私囊、滥杀无辜,司首都知道了。现在派我来清理门户。钱掌柜,你是想跟着徐真一起死,还是戴罪立功?”
钱顺浑身发抖。他分不清方媛说的是真是假,但那枚甲字钱是真的——他见过一次,绝不会认错。
“司首大人……真的知道了?”
“不然我怎么敢来找你?”方媛逼近一步,“钱掌柜,时间不多。徐真马上就到,你是现在把钥匙给我,还是等徐真来了,我当着他的面杀你?”
钱顺一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把钥匙,和宋慈那把一模一样,只是柄上刻的是“辛”字。
“第二道门的钥匙。”他将钥匙推过去,“但第三道门的钥匙在徐真手里,你们打不开。”
“这你不用管。”方媛收起钥匙,“现在,带我去密室入口。”
钱顺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他走到墙边的多宝阁前,转动一个青瓷花瓶。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台阶。
“下面就是密室。第一道铁门已经开了,我每天都要下去清点。第二道石门需要我的钥匙,第三道……”
“我知道了。”方媛打断他,“你留在这里,如果有人来,就说我在下面。”
“方姑娘,”钱顺忽然道,“那些记录……能给我留一份吗?”
方媛回头,看了他一眼:“你留副本了?”
钱顺点头,脸色苍白。
“藏在哪儿?”
“后院井壁的暗格里。”
“聪明。”方媛笑了,“但还不够聪明。徐真若来,第一件事就是搜你的副本。现在去取,交给我,我保你活命。”
钱顺连连点头,匆匆去了。
方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这才转身走下台阶。
台阶很长,两边点着油灯,光线昏暗。越往下走,空气越冷,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
下到最底层,是一道厚重的铁门,果然开着。里面是第二道石门,门上有个铜锁。方媛插入钥匙,轻轻一转,“咔嗒”一声,锁开了。
她推开门。
眼前是一个巨大的石室,约有十丈见方。四面墙都是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卷宗、账册、木盒。中间一张长条石桌,桌上散落着几本摊开的册子。
方媛快步走到桌前,借着壁灯的光看去。
最上面那本,封面上写着“癸字部·川陕·庚辰年行动录”。她翻开,里面是一条条记录:
“三月初七,利州转运使赵明德,砒霜,伪装病故。”
“五月十九,渝州通判孙文礼,火油,伪装失火。”
“腊月初三,利州通判李显之,溺水,伪装意外……”
她的手在颤抖。
这些都是她参与过,或者知道的事。当时不觉得怎样,现在白纸黑字写在这里,每一个字都像刀,割得她生疼。
“原来你也知道怕。”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方媛猛地转身。徐真站在石门处,手里提着剑,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徐承旨……”她强迫自己镇定,“你怎么来了?”
“这话该我问你。”徐真走进石室,目光扫过桌上的册子,“方媛,我待你不薄。你为什么背叛我?”
“我没有背叛。”方媛后退一步,“我只是……想留条活路。”
“活路?”徐真冷笑,“跟宋慈混,就是活路?你以为他能保住你?他能保住过山?”
方媛心一沉:“过山……”
“死了。”徐真淡淡道,“我的人刚刚在城外十里坡找到了他——的尸体。宋慈把他藏在那儿,可惜,藏得不够好。”
方媛眼前一黑,差点摔倒。
“你……你杀了他?”
“不是我杀的。”徐真摇头,“是金国的人。过山这些年出卖了太多金国机密,金国那边也想要他的命。我只是……给他们指了条路。”
他一步步逼近:“方媛,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现在该怎么做。把钥匙给我,然后告诉我宋慈在哪儿,我可以饶你不死。”
方媛的手摸向腰间短刃:“如果我拒绝呢?”
“那就可惜了。”徐真拔剑,“燕字第九号,方媛,于永丰当铺密室窃取机密,被当场格杀——这个结局,你觉得怎么样?”
剑光一闪。
方媛侧身避过,短刃出鞘,两人在狭窄的石室里交手。徐真剑法凌厉,招招致命;方媛身手灵活,但力量不济,很快落了下风。
“叮”的一声,短刃被震飞。
徐真的剑抵在方媛咽喉。
“最后一遍,”他冷声道,“宋慈在哪儿?”
方媛闭上眼睛。
“在……”
话音未落,石门外传来脚步声。
宋慈走了进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包袱,包袱在滴血。
“徐承旨,你是在找我吗?”
徐真瞳孔一缩:“宋慈?你怎么……”
“我怎么有钥匙?”宋慈接话,“张毅给我的。还有这个——”他将包袱扔在地上,滚出一个血淋淋的人头。
钱顺的人头。
“你的账房先生,刚才想从井里取东西逃跑,被我撞见了。”宋慈面无表情,“他说,是你让他誊抄副本,以备不时之需。徐承旨,你这是不信任司首大人啊。”
徐真脸色铁青。
“宋慈,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知道。”宋慈拔出剑,“查案。”
两人对视,剑拔弩张。
石室里,烛火摇曳,将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扭曲、拉长,像三只困兽。
而书架上的那些卷宗,那些记录着无数秘密和罪恶的纸张,静静地见证着这一切。
外面,雪下得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