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缓缓摩挲着粗糙的封面,李国庆没有翻开它。
里面的字句,他早已烂熟于心。
那些符号、公式、对未来的“洞见”,曾经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自己肩负着某种隐秘而伟大的使命。
可此刻,它们却显得如此遥远,如此虚幻,甚至……带着一种冰冷的讽刺。
为了守住这些秘密,他步步为营,如履薄冰。
他利用那些零星的“预见”和知识,小心翼翼地改善着自己和家人的生活,也试图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身边人、为厂子、为这片土地带来一些好的改变。
他赢了这场官司,让造谣者锒铛入狱,可这胜利的滋味,却苦涩得难以下咽。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吱呀——” 身后传来堂屋木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
昏黄的煤油灯光从门缝里流淌出来,在院子里投下一小片温暖的光晕。
翠花端着一个粗瓷碗,小心翼翼地走了出来。她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夹袄,身形在灯光下显得有些单薄。
“国庆,”她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他的沉思,“天凉了,喝口热汤吧,刚熬的姜汤,驱驱寒气。”
她走到他身边,将碗轻轻放在旁边的小木凳上。碗里升腾起带着姜味的白色热气,在清冷的秋夜里格外清晰。
李国庆抬起头。煤油灯昏黄的光晕勾勒着翠花的侧脸,她的眼神依旧清澈,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温柔和关切。
在她简单朴素的世界里,丈夫冷了,就该喝碗热汤。
这几乎成了她表达爱意和存在感的唯一方式。 就在这一刻,李国庆心中那个关于“去留”、关于“宏大使命”与“平凡相守”的天平,被这碗朴素的姜汤和灯光下妻子安静的侧影,彻底压垮了。
他追求的那些所谓改变世界、创造历史的宏大图景,在眼前这份触手可及的、带着柴米油盐气息的温暖与安宁面前,轰然倒塌,变得轻飘飘的毫无分量
那些符号、那些预言、那个虚无缥缈的“前世”……它们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猜忌和争斗。
而翠花,这个他“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用最质朴的善良接纳了他的女人,这个在他被千夫所指时依然默默站在他身后、用一碗热汤告诉他“家还在”的女人,才是他真实存在的根基,是他穿越时空洪流后,唯一能抓住的、滚烫的现实。
一股汹涌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酸涩难当。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带着泥土和草木气息的冰冷空气涌入肺腑,却奇异地抚平了心头的躁动和茫然。
他合上那本承载着太多秘密和沉重过往的笔记本,将它轻轻放在脚边。
然后,他伸出手,不是去端那碗姜汤,而是用自己温热的大手,坚定地、紧紧地握住了翠花那双因常年劳作而变得有些粗糙的手。她的手很凉。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翠花,有你在,真好。”
他顿了顿,握紧她的手,仿佛要将自己的决心和温度都传递过去,“以后,咱们就好好过咱的日子。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你,守着这个家。”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停滞了,树叶的沙沙声也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