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士拼死护住张燕,以尸体铺路,血染泥浆,才勉强杀出重围,退回山寨。
黎明将至,雨势渐歇。
赵云策马登临对面山崖,玄甲未脱,龙胆枪斜挂鞍侧。
他立于一块巨石之上,遥望残烟袅袅的敌寨,风拂战袍猎猎作响。
身后大军肃然列阵,无人喧哗。
他并未下令总攻,也未宣示胜利,只是静静伫立,仿佛在等待什么。
而在那寂静之中,一股无形的压力,已如山岳般压向困守孤峰的张燕。
次日黎明,天光未明,霜气凝野。
赵云立于山崖巨石之上,玄甲映着微曦,宛如一尊自苍穹降临的战神。
他身侧无旗无鼓,唯龙胆枪静悬鞍畔,枪缨垂落如墨瀑。
风自太行深谷涌来,卷起他肩头战袍,猎猎作响,仿佛天地也为之屏息。
对面山寨残烟袅袅,焦木断垣间人影寥落。
昨夜溃败归来者不足千人,马蹄踏碎晨露,哀声随雾弥漫。
张燕主营内灯火已灭,唯中军帐一角尚透出昏黄光晕,似是最后一点不肯熄灭的倔强。
赵云目光沉静,万象天工悄然运转。
思维宫殿中,黑山地形再度浮现,每一道沟壑、每一处水源皆纤毫毕现。
他推演着人心的极限——饥饿三日,信念崩塌;围而不杀,仁威并施。
如今,只差一声叩击,便可使坚冰溃裂。
“张燕!”他的声音不高,却如钟鸣谷应,穿透薄雾,直贯敌寨,“你据山为王,自称替天行道,可曾问过那些被你掳掠的百姓?你夺矿敛财,养兵自重,可有一日救济贫苦?”
寨墙上守卒闻声纷纷探头,有人握矛的手微微发抖。
“今粮尽援绝,何必再拖万人生死?”赵云语气陡然转厉,如雷霆劈开阴霾,“一人负隅,殃及三军!尔等兄弟,岂愿为一人虚名葬送性命?”
话音落下,号令轻挥。
山道两侧营门大开,数百名俘虏鱼贯而出。
他们衣衫虽旧,却已洗净补整,每人怀中抱着干粮布袋,肩披御寒厚巾。
更有老者拄杖前行,妇人抱婴随行,皆由汉军士卒搀扶引路,缓缓下山归乡。
一名年轻俘虏忽然跪地叩首,嚎啕大哭:“我娘还在真定等我回家啊……将军,谢您放我一条生路!”
围观黄巾士卒伫立寨墙,眼见昔日同袍竟得善待,不禁潸然泪下。
有人默默解下腰间刀鞘,掷于泥中;有人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这一幕,如利刃刺入张燕心头。
当夜,其主营帐内烛火摇曳,映照出一张疲惫而暴戾的脸。
亲信将领陆续求见,或劝降,或请战,终无定论。
一人言战,张燕怒拍案几:“我起事二十年,岂向一乳臭未干之辈低头!”可话音未落,另一将泣诉军中已宰犬马、煮皮甲,若明日无粮,恐将易子而食。
帐中死寂。
最后,仅剩心腹王当跪伏于地,涕泗横流:“主公……再不降,明日就要吃人了!”
张燕怔住,手中酒杯缓缓滑落,“砰”然碎裂于地。
他仰面望着帐篷顶篷,良久无言,唯有粗重呼吸在寂静中回荡。
终于,他缓缓起身,取下壁上佩剑,以布帛层层裹好,然后披甲执缰,孤身出寨。
晨光初露之时,一骑自残寨驰出,直奔汉军大营。
张燕单骑至辕门前,翻身下马,解剑伏地,声如沉铁:“败军之将,不敢言勇。愿率余部归附,终生为明主前驱。”
赵云缓步上前,亲手将其扶起。
他的手掌宽厚而坚定,眼中不见倨傲,唯有审视与期许。
“我不诛败将,”他低声道,“只收真心之人。”
远处,群山环列,朝霞染红天际。
黑山深处,那一座埋藏百年的铁矿脉,在晨光中隐隐泛出暗金之色——它曾铸就乱世刀兵,而今,或将迎来截然不同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