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指尖缓缓点在图上那道幽深沟壑,唇角微动。
——那里,或许埋藏着改写这个时代命运的钥匙。
(续)
寒风如刀,割裂长空。
雪片自北疆翻涌而下,顷刻间将黑山染成一片素白。
营地中央的工坊图纸在风中猎猎作响,被几块青石压住四角,却仍止不住边缘卷起。
火盆旁,赵云负手而立,目光沉静如渊,映着跳动的焰光。
他脑海中,万象天工仍在运转。
那幅《黑山矿脉图》已被彻底重构——岩层倾角、断裂带分布、地下水走向,尽数化为精确的数据流,在思维宫殿中层层推演。
前世三十年地质勘探经验,此刻与这方高武世界的山川地势交融碰撞,催生出超越时代的判断。
“东麓寒铁沟,表层覆土薄,基岩裸露,磁异常峰值集中……”他在心中默念,“且溪流常年不冻,说明地下热源活跃,排水便利。竖井深采,三年可成规模。”
这不是猜测,是科学的必然。
翌日清晨,天未亮透,赵云已率亲卫深入寒铁沟。
积雪没膝,山路险峻,寻常人避之不及,他却步步踏勘,手持一根铁杖敲击岩壁,倾听回音变化。
每一步都精准落于关键节点,仿佛大地在他脚下低声诉说秘密。
张合随行其后,眉头紧锁:“将军,此地荒僻,鸟兽难栖,真能出铁?”
“你看这石色。”赵云蹲下,拂去雪尘,露出一片暗赤夹杂灰黑的岩体,“褐铁与磁铁共生,氧化层浅,说明矿体新鲜未风化。再往下三十丈,必有富矿带。”
他指尖轻划岩面,万象天工瞬间解析矿物成分比例,虽无仪器佐证,但经验与模型已足够支撑结论。
“传令:张合率两千步军即刻进驻外围三岭,设哨卡、筑壕垒,防匪盗袭扰;周仓调度民夫五千,先修运矿栈道,七日内贯通主谷。”赵云起身,声音冷峻如铁,“另遣快马至幽州,调百户匠籍入山——锻冶、窑炭、水力机括,凡有一技之长者,尽数征召。”
命令如箭离弦。
不过三日,山口平地之上,木架林立,茅屋连营。
“百工坊”初具雏形。
炼炉基座以青石垒砌,炭窑依坡而建,引溪水为动力的水碓也已动工。
铁锤声、号子声、车轮碾雪声交织成一片新生的脉搏。
然而真正让赵云心头微震的,是那个风雪交加的深夜。
万籁俱寂之时,一阵断续的凿石声穿透风雪,自寒铁沟深处传来。
他披衣而出,踏雪前行,只见幽暗矿道口,数百降卒正挥镐抡锤,肩扛背驮,清理一处塌方残石。
无人指挥,无人监督,甚至没有一盏灯笼照明,只有几块燃烧的松明插在岩缝中,映出一张张冻得发紫却坚毅的脸。
一名须发皆白的老矿工踉跄上前,扑通跪地,双手捧起一把碎石:“将军……我们以前挖的是贼粮,今日……想为自己挖一口锅,一杆枪!”
声音嘶哑,却如重锤擂鼓。
赵云伫立雪中,久久不语。
火光在他瞳底跳动,映出万象天工内那不断演算的资源网络——人力、物力、意志,终于在此刻完成第一次共振。
他缓缓抬手,扶起老者,低声道:“你们不是在挖矿。”
众人一怔。
“你们在掘一个新世的根基。”
闻人芷悄然走近,见此情景,眸光微动:“将军,得人心易,聚人力难。今人力已聚,只待百工齐鸣。”
赵云点头,望向远处工坊方向。
那里,第一缕炉火正冲破风雪,腾起一柱微红的烟。
可就在这希望初燃之际,他眉心忽地一蹙。
万象天工自动预警——某段岩芯样本的记忆残留浮现:矿石断面泛着细微的蓝灰色光泽,那是磷元素富集的典型特征。
他的眼神骤然凝重。
炉火可燃,铁水可流,但若骨脆质劣,千锤即断——兵器何以为利器?
基业何以长久?
风雪仍在呼啸,而赵云立于火光与黑暗之间,已预见一场无声的危机,正潜伏于即将出炉的第一炉铁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