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刺人的冰碴。
王翠花的“宣扬”，一夜之间，见效了。
那“偷粮贼”的标签，像一块无形的烂泥，已经甩到了林向阳身上，散发着恶臭。
林向阳的心沉到了谷底，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平静。
他今天必须出门。
家里的粮食彻底见底了，最后一点高粱米渣子昨晚就熬成了照得见人影的糊糊。
李主任许诺的“邻里馈赠”还没影，他得去粮店，用抚恤本上最后一点可怜的配额，买点最便宜的粗粮回来续命。
“大哥，我跟你去！”
林卫国像个小尾巴似的跟出来，警惕地瞪着那些投来异样目光的邻居，小小的身板努力挺直，试图为大哥挡住些什么。
“在家，看好门。”林向阳拍拍他的肩膀，语气不容商量。粮店人多眼杂，他不想弟弟再经历黑市那样的屈辱。
粮店门口依旧排着长队，队伍缓慢蠕动，弥漫着熟悉的焦躁和麻木。
但当林向阳默默走到队尾时，他明显感觉到，周围几道目光像针一样扎了过来，伴随着压低的、窸窸窣窣的议论。
“……就是他？”
“看着挺老实，没想到……”
“王翠花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说亲眼看见他往怀里揣……”
“哼，饿急了，啥事干不出来？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些声音如同毒虫，钻进耳朵。
林向阳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疼痛强迫自己冷静。
他低着头，只盯着自己那双破草鞋前冻硬的土地，仿佛那里能开出一朵花来。
终于轮到他了。
还是昨天那个浮肿脸、眼皮耷拉的粮店工作人员。
他慢吞吞地抬起眼皮，看到是林向阳，那双混浊的眼睛里瞬间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厌烦。
“证。”声音冰冷，像摔在冰面上的石头。
林向阳默默递上那本边缘磨损的抚恤粮本。
工作人员接过，动作粗鲁地翻开，找到对应月份那一栏。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划掉配额称粮，而是翻到了粮本前面的“购粮记录”页，眯缝着眼，手指一行行往下戳，嘴里念念叨叨：
“上个月……高粱米十斤……上上月……玉米面八斤……上上上月……杂粮饼五斤……”他念得很慢，声音不小，仿佛故意要让排队的人都听见，“就这点定量，四个半大孩子，能撑到现在？”
他猛地抬起头，混浊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打在林向阳苍白的脸上，嘴角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我说林向阳，你家这粮食……吃得够省的啊？该不会是有什么别的‘来路’，把粮本上的份额都‘省’下来了吧？”
“轰”的一声！
林向阳只觉得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
周围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那些窃窃私语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指指点点！
王翠花的毒计，在这里结出了最恶毒的果实！
粮店工作人员的话，几乎就是当众坐实了他“偷粮”的嫌疑！
“我没有！”林向阳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屈辱而嘶哑变调，“我家……我家吃得省！我……”
“省？”工作人员嗤笑一声，打断他的话，手指用力敲着粮本上的记录，“再省能省出个窝头来？有人可都看见了！别废话！这个月的抚恤粗粮配额，按规矩，你这情况得好好‘核实’！先等着吧！后面人还排着队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