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重归宁静。穆守除了定时查看萧衍的状况,喂他些清水和流质食物,大部分时间都泡在那间书房里,仔细研读萧焕留下的手札和卷轴。这些资料大多零散、晦涩,有些甚至是古老部族失传的文字或符号,解读起来异常困难。但穆守本身学识渊博,又执掌过天机阁,对古文字和秘闻有所涉猎,倒也能勉强看懂一部分。
从这些零碎的信息中,他拼凑出一些令人心惊的轮廓:
“影蚀”的存在,远比已知的更为古老,似乎与这个世界本身某些“阴影”或“伤痕”有关。它并非单纯的毁灭力量,更像是一种对“存在”本身的“修正”或“归零”机制,只是其表现形式对现有生灵而言,是绝对的灾难。
星钥,被一些记载称为“秩序之锚”或“平衡之匙”,似乎正是为了应对、调和甚至利用这种“阴影”力量而被创造。北境王族萧氏,其初代先祖很可能就是这种力量的“调和者”或“看守者”之一,星脉便是这种职责的象征。
西极玄渊,在一份极其模糊、似乎抄录自某个上古石碑的记述中,被称为“门扉最初的裂痕”之一,也是“影蚀”最初渗入此界的地点之一。那里可能残留着关于这一切起源的秘密,但也蕴藏着无法想象的危险。
萧焕前往那里,显然是为了寻找彻底解决“影蚀”隐患,或者至少是找到控制、封印其蔓延的方法。而他怀疑萧烈与“影蚀”有染,也非空穴来风。有份手札提到,北境王庭秘库中,可能藏有与“影蚀”相关的禁忌知识或器物,只是年代久远,记录残缺。
就在青鸾离开的第五天傍晚,穆守正在灯下费力解读一份用某种矿物颜料绘制在兽皮上的、似乎描绘着星空与地脉关系的古怪图谱时,身后石床上,传来一声细微的呻吟。
穆守浑身一震,猛地转身。
只见昏睡了数日的萧衍,眼睫颤动,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失焦地望着简陋的木屋顶棚。但很快,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邃的、仿佛经历过漫长梦境洗礼的清明。只是在这清明之下,穆守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沧桑,以及……某种冰冷的锐利。
“衍儿?你醒了?” 穆守连忙放下兽皮,快步走到床边,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
萧衍的目光转向他,停顿了片刻,似乎才将眼前苍老的面容与记忆中的“穆老”联系起来。他动了动嘴唇,声音干涩沙哑:“水……”
穆守赶紧端来一直温在火边的清水,小心地扶起他,喂他喝下。
清凉的液体滋润了干涸的喉咙,萧衍的意识似乎也随着水分的补充而更加清醒。他缓缓坐直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他自己微微一愣。他感到身体出乎意料的轻松,甚至……充满了力量。一种陌生的、混沌的、却又如臂使指的力量,在四肢百骸中静静流淌。意念微动,那股力量便随之响应。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缓缓握拳。皮肤下,似乎有极淡的灰蒙蒙流光一闪而逝。没有灼热,没有冰寒,只有一种中正平和、却又内蕴着难以揣度爆发力的奇异感觉。
“我昏迷了多久?” 他开口问道,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只是多了几分低沉。
“五日。” 穆守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感觉如何?体内那股力量……”
萧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凝神内视。丹田处,一团灰蒙蒙、缓缓旋转的混沌气旋,正源源不断地散发出那种新生力量,流转周身。左肩的蚀痕,如同一道暗淡的灰色纹身,沉寂地依附在那里,不再散发寒意,也似乎不再具有活性,仿佛真的成了死物。胸前的星钥玉佩,温润如昔,与他心神相连,却也不再像之前那样主动散发力量,仿佛完成了某种“交接”。
他“看”到眉心深处,那个冰狼与龙影交织的印记,静静悬浮,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如同统御一切的“中枢”。
“平衡……暂时达成了。” 萧衍睁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蚀痕被压制、同化了一部分,星钥的力量似乎也沉淀了下来,与我自身融合,形成了现在这股……姑且称之为‘混沌星力’吧。我能感觉到,它很强,也比以前的力量更加……‘包容’,甚至隐约能引动一丝外界天地的某种原始能量。但具体的威能和特性,还需摸索。”
他看向穆守,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青鸾姑娘呢?这里是何处?”
穆守将这几日的情况,以及他们现在身处“遗忘绿洲”、青鸾外出打探消息等事,简要告知。
听到青鸾独自外出涉险,萧衍眉头微蹙,但并未多言。他掀开身上盖着的薄毯,尝试下床。双脚落地,稍一用力,身体便轻盈站起,毫无久卧的虚弱感,反而觉得精力充沛。他走到窗边,望向窗外静谧的绿洲夜色,碧池映月,胡杨婆娑。
“穆老,” 他背对着穆守,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将焕王叔留下的资料,还有您这几日解读出的内容,都告诉我。然后,我们商量下一步计划。”
“我不能一直躲在这里,等待青鸾的消息,或者等待萧烈和黑狼部找上门来。蚀痕虽暂压,但隐患未除。焕王叔生死未卜,西极玄渊的秘密必须探查。萧烈的罪行,也必须清算。”
他转过身,月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影和棱角分明的侧脸。那双眼眸在黑暗中,如同寒星,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是时候,主动做点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