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压怒火，拿起那本粗糙的小册子。封面是手绘的、被无数数据线和齿轮缠绕的地球，下方是一行歪歪扭扭却充满力量的手写体标语：“打破算法牢笼！信息即自由！”
翻开内页，里面没有煽动性的言论，只有用最朴实的语言和图示，教普通人如何识别ssp系统中的强制广告陷阱、如何最小化信息泄露、以及…如何利用一些基础的物理手段（如特定角度的遮挡物）干扰终端摄像头的情绪识别功能。
册子最后一页，用极其隐晦的符号，标注了几个可能存在“互助节点”的城市地点坐标。这是一份来自地下的、无声的抵抗指南。
它粗糙，却带着血肉的温度。就在陈思邈被这份包裹的内容深深震撼时，他个人的加密通讯频道突然亮起一个请求。是林薇。
视频接通，背景不再是非洲炽热的阳光和工地，而是一间简陋的板房办公室。林薇看起来风尘仆仆，眼神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置信。
“老陈，你在基地？方便说话吗？”林薇的声音压得很低，背景隐约传来远处机械的轰鸣。
“方便，你说。”陈思邈心头一紧。“光明港项目这边，出怪事了。”林薇的眉头拧成一个结，“我们一直在推进的社区帮扶计划，就是帮港口周边几个最穷的村子建水井、通基础电的那个项目。本来进展顺利，但最近一周，好几个村的村长和代表都跑来找我，说…说不用我们帮忙了。”
“不用了？为什么？”陈思邈不解。“他们说…有‘更好的东西’了。”林薇的语气充满讽刺，“是ssp！北约星盟的‘智能基本保障’系统！打着‘国际人道援助’的旗号，突然就在这边铺开了！速度快的吓人！”
她调整了一下镜头，对准自己桌面上一个简陋的、塑料感十足的方形盒子，上面印着ssp的标志和一个粗糙的屏幕。
“看，这就是他们发下来的‘个人终端’，成本估计不超过十美元。还有这个，”她拿起一个用橡皮筋捆着的、灰扑扑的塑料手环，“‘维塔斯’青春版？连指示灯都没有，就一个塑料圈加个廉价芯片。”
陈思邈的心沉了下去。非洲…光明港周边…ssp的触角伸得比他预想的更快、更远！
“他们怎么运作？”陈思邈追问。“跟欧洲那边大同小异，但更…赤裸裸。”林薇的眼中燃着怒火，“村民要用水，以前等我们的水井，或者走几公里去脏河沟挑。现在，ssp在村里装了几个带电子锁的集中供水点。想用水？行！拿终端过来，先看够半小时的广告！想领救济粮？看广告！想让孩子在ssp搭建的‘学习角’蹭一会儿网？还是看广告！”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老陈，你知道这里的人均日收入是多少吗？不到两美元！他们很多人连字都不认识！ssp的算法，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再就业’、‘潜力评估’！它就是在最赤裸地、用最低级的强制广告，榨取这些世界上最贫困人群最后一点注意力和时间！用看广告换水喝！这就是他们带来的‘人道援助’？！”
林薇的拳头重重砸在桌上，那个廉价的塑料终端跳了一下。“我们建的是水井，是实实在在的生存基础！他们铺的…是裹着糖衣的数码锁链！是给‘雅典娜’喂养数据的牲口圈！”
视频画面微微晃动，映出林薇因愤怒而发亮的眼睛，也映出她身后窗框外，非洲广袤而贫瘠的土地。那片土地上，无数看不见的数据线，正通过那些廉价的塑料终端和手环，悄然缠绕上来。
陈思邈看着屏幕上林薇愤怒的脸，又低头看向操作台上那份揭露ssp强制广告黑幕的报告，以及那本粗糙的“地下传单”。冰冷的代码与滚烫的愤怒，在相隔万里的两个空间里，同时控诉着同一个由算法驱动的、全球性的剥削系统。
u盘里的后门代码静静躺在隔离终端里，就是一个沉默的武器。那本小册子封面上手绘的地球，被数据线紧紧缠绕。而在遥远的非洲光明港，林薇面前那个廉价的塑料终端，屏幕或许正闪烁着某个跨国公司的洗发水广告，而一个干渴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等着母亲看完广告，好解锁那维系生命的水流。
信息即自由？
不，在ssp的算法牢笼里，信息，成了最昂贵的面包，最奢侈的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