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大梁虽然千疮百孔，但是经过景隆十多年的改革，皇帝韬光养晦积攒了不少实力，如今虽已步入晚年，皇帝变得越来越多疑而酷烈，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耗十数年心血打造控遏北方三洲的的六万精锐一朝丧尽，朝廷伤筋动骨，天子之怒，必将伏尸百万，流血千里。他们这些盘踞雍州的世家，首当其冲，雍州军的全军覆没，也已然超出了中枢主脉各大世家门阀的计划。
崔家主，一直闭目捻动佛珠，此刻缓缓睁开双眼，那双苍老却依旧锐利的眸子扫过众人，声音沙哑而沉重：
“诸位，现在明白了吗？我等如今，已是骑虎难下。先前送出私兵，虽是被迫，却也留下了把柄。如今计划有变，朝廷若深究，我们百口莫辩。李炎已胜，我等或许还能凭借些许‘贡献’苟延残喘，但以他展现出的霸道，恐怕也非长久依附之良主；朝廷若派大军来剿，胜了，我等也难逃‘附逆’之嫌，败了……哼，那更是万事皆休。”
王家主急切道：“崔老，那……那周博那边？我们之前与他商议的计划……”
“计划？”郑家主苦笑一声：“如今李炎携大胜之威，气势如虹，周博还敢动吗？就算他敢，又能有几分胜算？此时妄动，无异于以卵击石！”
密室内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几位家主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无力与恐惧。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被放在火上炙烤，前有猛虎，后有豺狼，进退维谷。
良久，崔老家主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事已至此，惊慌无用，为今之计，唯有两条路。其一，立刻动用所有关系，向朝廷上书，极力辩白，将一切罪责推给黄巾军的狡诈和李炎的妖惑，同时强调我等于危局中‘忍辱负重’，甚至可隐晦提及我们‘资助’私兵是为朝廷卧底……虽然牵强，但必须尽力撇清！并打探朝廷动向，尤其是皇帝的反应和可能派出的平叛人选。第二……”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重新评估与李炎和周博的关系。或许……我们该考虑，如何能在这必将来临的风暴中，为家族寻得一线生机，哪怕……是需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但都沉默地点了点头。在这突如其来的剧变面前，他们这些自诩掌控棋局的执棋者，此刻却都成了棋盘上风雨飘摇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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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云香府城内另一处阴影之中。
大梁暗夜司驻云香府的据点内，气氛同样凝重如铁。
暗探首领陈潜，死死盯着桌面上刚刚呈递来的紧急军情，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难以置信，最终化为一片冰寒。
“六万雍州军……全军覆没……李炎……”他喃喃念着这几个词，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猛地抬头，看向面前的心腹下属，眼中锐光迸射：“确认无误？不是敌军散布的谣言？”
“首领，多方确认，消息……千真万确！”下属的声音带着颤抖。
陈潜深吸一口凉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迅速翻看着关于李炎的所有情报，特别是那个刺眼的年龄——十八岁。一个出身卑贱的泥腿子，起事不过数月，竟能打出如此惊天动地的歼灭战？
这背后若没有庞大的势力支持和专业的军事指挥，绝无可能！
他猛地将情报拍在桌上，斩钉截铁地道：“立刻以八百里加急，不，动用紫羽信鸽，以最高密级，将此事禀报司首，直呈陛下！”
他快速铺开纸笔，一边疾书，一边沉声道：“在密报中附上：云香府之战，绝非普通民乱。黄巾贼首李炎，年虽幼而用兵如神，其背后必有高人指点，更有可能……其麾下主力，根本就是雍州各大门阀世家推出的私兵部曲！李炎，或为傀儡，或为合作者。与我大梁雍州军对战的，实乃世家门阀蓄养多年的精锐！此战，乃国朝与地方门阀之争初现！请朝廷速做决断，万不可再以寻常流寇视之！”
“是！首领！”下属接过密令，转身快步离去，身影迅速融入外面的黑暗。
陈潜独自站在窗前，望着云香府沉沉的夜空。城外的血腥味似乎随风隐隐飘来。
他心中波澜起伏：世家……你们终于按捺不住，要跳出幕后，亲自下场了吗？还是说，那个叫李炎的少年，根本就不是傀儡，而是一头……连世家都无法完全掌控的真正的猛虎？
无论真相如何，一场更大的风暴，已然在雍州上空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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羿日。
云香府，府衙后院。
朱红府门沉淀着岁月的庄重，庭中松柏负雪，廊庑错落，肃穆井然。
内厢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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