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急报!辽军约五千精骑,自西北方向突袭项将军前营!攻势甚猛!”
帐内顿时哗然!项元镇脸色一沉,霍然起身:“果然来了!真当某家是泥捏的不成!”
“项将军稍安!”王伦却异常冷静,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恐为佯攻,或为试探我军虚实与反应。”
韩存保眉头紧锁,看向王伦:“监军何以如此断定?五千精骑,绝非小股部队。”
“并非空穴来风。”王伦解释道,“一个时辰前,刚收到北岸密报,兀颜光麾下最精锐的‘鹰军’主力,仍在固安一线构筑营垒工事,并无大规模南下的迹象。若其真欲借此败我军心之际发动决战,断不会如此分散兵力,主将更不可能远离主力。依在下看,此乃兀颜光投石问路之策,意在摸清我军野狼谷败后,是惊弓之鸟,还是犹有余勇。”
蔡明远此刻已完全镇定下来,眼中重新燃起战意,追问道:“既如此,监军以为,该当如何应对?”
“正可将计就计,反将他一军!”王伦的木鞭在沙盘上项元镇前营的位置重重一点,“项将军前营可依仗地利,稍作抵抗,伴装不支,向后诈败,引这股辽军深入我预设战场。同时,”他的木鞭迅速移向侧翼一处利于隐蔽的地带,“韩将军即刻率领本部所有骑兵,秘密运动至此处山坳林地埋伏,待辽军深入,追击败兵之际,突然杀出,拦腰截断,猛击其侧后!荆忠、李从吉二位将军,则各率本部兵马,于战场两翼高处多设旗帜,广布疑兵,鼓噪呐喊,以为声援,震慑敌军,使其不知我军虚实!”
他环视帐内众将,语气沉稳而决断:“如此,纵不能全歼这五千辽骑,也要狠狠剁下他一只爪子!让兀颜光知道,宋军,不是他想捏就能捏的软柿子!诸位老将军以为此策如何?”
帐内沉默片刻,项元镇率先抱拳,声音洪亮:“监军之策,步步为营,有理有据!既能杀敌锐气,又可保全实力,末将附议!这诱敌深入的差事,项某接了!”
韩存保亦慨然道:“末将麾下儿郎,早已憋足了劲要雪耻!定让这股辽狗有来无回!”
见众志成城,蔡明远心中块垒尽去,豪气再生,猛地一拍案几,朗声道:“好!便依监军之策行事!诸将听令!各归本部,依计而动!让兀颜光老贼,见识见识我大宋军将的厉害!”
***
与此同时,白沟北岸,辽军连绵大营的中军皮帐内。
兀颜光稳如磐石般坐在虎皮椅上,听着探马一波接一波的回报,粗犷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手指在铺开的地图上无意识地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报——宋军前营防备似乎比前两日严密,但接战不久,即有混乱之象。”
“报——宋军左翼出现援兵旗帜,人数不详。”
“报——宋军前营正在后撤,阵型略显散乱……”
麾下众将面露喜色,一员悍将抱拳道:“大将军,宋军果然士气低落,前锋已占上风,是否加派兵力,一举击溃其前营?”
兀颜光却缓缓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地图上真定府的位置:“攻势太顺,败象太真……蔡明远虽然无能,但他身边那个王监军……传令前锋,掠阵追击不得超过十里,焚毁其外围营栅即可,不得贪功深入!”
他转向身旁的副将,语气阴沉:“我总觉得,这败象之中,透着几分刻意。传令各营,入夜之后,明岗暗哨加倍,巡逻队增加批次,特别是粮道沿线,多派侦骑游弋,遇有可疑,格杀勿论!”
“大将军是担心宋军有埋伏?还是担心那支……”
“我担心这是个诱饵。”兀颜光站起身,走到帐边,望着南方阴沉的天空,那里正是真定方向,“更担心那支如鬼魅般时隐时现的义军。查到他们的踪迹了吗?”
“尚未……但其活动范围似乎主要在涿州以东。已严令各粮队加强护卫,沿途哨卡严加盘查。”
兀颜光沉默片刻,冷冷道:“传令下去,没有我的将令,任何大队人马不得擅自出击。我倒要看看,这宋营之中,到底是谁在执棋落子。我有预感,真正的对手,才刚刚露出他的獠牙。”
***
是夜,真定府高大的城墙之上,火把在寒风中明灭不定。王伦与蔡明远并肩而立,望着远方黑暗中那一片片闪烁移动的火光,那里是项元镇的前营方向,喊杀声与火光隐约可闻。
“监军今日在帐中……力挽狂澜,稳定军心,蔡某……多谢了。”蔡明远语气复杂,既有感激,也有几分如释重负。
王伦轻轻摇头,目光依旧远眺:“是蔡帅能纳忠言,勇于任事;是诸位老将军能识大体,顾全大局。御强敌于国门之外,非一人之智勇可成,需上下一心,同仇敌忾。”
远处,项元镇营地方向的火光渐次明灭,显示着战事的激烈与胶着。按照计划,他应该已经开始“败退”了。
“监军觉得,韩将军此去,能有几成把握?”
“韩将军勇毅果决,项将军沉稳老练,破敌一部,应有七成以上把握。”王伦目光深远,仿佛已穿透夜色,看到了未来的战局,“然此战首要,非在歼敌之多寡,而在向兀颜光,也向我大宋三军将士宣告,野狼谷之败,打不垮我们!宋军筋骨犹在,血性未冷!经此一役,军心可定,后续方略,方能徐徐图之。”
就在这时,燕青如幽灵般悄然而至,低声道:“公子,岳将军部遣快马回报,已在涿州以东三十里处,成功焚毁辽军一处中型粮草囤积点,毙伤护卫近百,自身伤亡轻微。”
王伦嘴角微扬,露出一丝赞许的笑意:“告诉鹏举,干得漂亮!但叮嘱他,一击即走,勿要贪功恋战。兀颜光接连受挫,必会疯狂报复,令其各部务必提高警惕,隐匿行踪,灵活周旋。”
“明白。”燕青领命,身影一晃,便消失在城墙的阴影里。
燕青离去后,蔡明远望着北方,不禁感叹:“监军对此岳飞,似乎格外看重?甚至不惜在众将面前为其担保。”
“雏凤清于老凤声。”王伦轻声道,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期许,“此子有忠义之心,具熊虎之勇,更难得的是通晓兵法,严于治军。如今虽潜龙在渊,他日风云际会,必是我朝擎天保驾之柱石。”
城下的火光渐渐远去,喊杀声也趋于平息。项元镇的伴败显然已成功引敌深入,接下来,便是韩存保铁骑扬威之时。此战的结局似乎已在预料之中,但王伦心中明白,这仅仅是北疆漫长战事的一个序幕。
他望向北方那浓稠如墨、仿佛蕴藏着无尽危险的夜色,心中思绪翻涌。
**(王伦心理活动)**
“兀颜光用兵谨慎,老辣异常,未必会让我军轻易得手。韩存保能击溃其前锋已属不易,想要重创,难矣。真正的较量,从来不止在沙场。蔡京在朝中的掣肘,秦桧如毒蛇般阴冷的窥伺,甚至官家那难以揣测的圣心,皆比眼前的辽军铁骑更为凶险难防。岳飞虽已初步纳入同盟,卢俊义、林冲等兄弟亦在暗中潜行北上,时迁的‘天罗地网’正在铺开……但前路,依旧迷雾重重,杀机四伏。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夜风更劲,吹动他身上的斗篷猎猎作响,也仿佛在吹动着北疆乃至整个天下未来命运的走向。这盘以江山为局、众生为子的大棋,落子无声,却步步惊心,牵一发而动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