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伦与乔道清并骑上前,仔细观察。乔道清目光如电,扫过阵型与周边地势的关联,片刻后,对王伦微微点头。
王伦会意,朗声对奚胜道:“奚将军,此‘四门兜底阵’看似四方稳固,然你为借西侧坡地之势,却使得西南‘坤’位与主阵衔接的通道过于狭窄,运转之间必然迟滞!此乃画蛇添足,反成破绽!若以精锐猛攻此点,则全阵运转不灵,必破无疑!”
奚胜闻言,脸色骤变!王伦不仅道出了阵法名称,更是一语点出了他为了兼顾一点点坡地优势而造成的致命瑕疵!这需要何等的眼力与对地形利用的深刻理解?
“你……你……”奚胜指着王伦,一时语塞,脸色阵红阵白。他引以为傲的学识,在对方面前竟似被完全看穿!
王伦趁势道:“奚将军,两局已过,一胜一负。这最后一局,便以你最得意的、依托这伊阙关前复杂地势布下的‘六花阵’为赌!明日此时,我亲率破阵之军前来。也让将军输得心服口服!”
奚胜此刻已是骑虎难下。第二局被对方精准识破,面上无光。若不敢以最得意的、结合了地利的六花阵应战,岂不是承认怕了对方?他看了看自己经营良久、与山川地势几乎融为一体的六花大阵,把心一横,咬牙道:“好!便以此阵为赌!本帅倒要看看,你如何破我这与天地同力的六花阵!”
**是夜,义军隐蔽营地,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时迁与燕青已然返回,不仅带回了六花阵的详图,更将关前复杂的地形地貌——哪里可以迂回,哪里可以设伏,哪里是敌军视线死角,哪里是阵法运转的关键节点——汇报得清清楚楚。
王伦看着时迁勾画的、标注了无数记号的草图,听着燕青对敌军依赖地形通道的分析,心中对淮西地形的复杂与陌生感更加强烈。他感叹道:“若非二位兄弟冒死侦察,我等在此地真是盲人摸象。这淮西山川险峻,地貌多变,非比北地。日后征战,若无一熟悉此地地理形势之人相助,只怕寸步难行。” 这番忧虑,悄然种下。
乔道清结合自身对气机的感应与众人的情报,指出了破阵关键:“此阵借地脉之力,然其气机流转,在东南‘奇兵门’(伏兵处)与传令土坡两处,因人为改造地势,反有滞涩。明日开战,贫道作法干扰其望楼传令。孙安、卞祥二位将军率正兵佯攻两翼,吸引其主力。武松、石秀领第二阵,伺机突入制造混乱。花荣、张清压制关墙并狙杀军官。时迁、燕青,你二人率精锐小队,借乱直插其传令枢纽与伏兵所在,务必使其首尾难顾,阵法自乱!”
**次日已时,伊阙关下,战云密布。**
六花阵缓??运转,肃杀之气弥漫。奚胜立于望楼,自信满满。
王伦长剑出鞘,向前一挥!战鼓声震天动地!
孙安、卞祥如同两头下山的猛虎,各率八百精锐,悍然冲向六花阵两翼!巨大的盾牌组成移动的城墙,与转动而来的敌军狠狠撞在一起!刹那间,兵刃交击声、喊杀声、惨叫声响彻山谷!六花阵如同巨大的磨盘,试图碾碎闯入者,孙安双剑翻飞,卞祥刀光如雪,死死顶住压力,战况惨烈异常!
几乎在同时,关墙上弩机轰鸣!但义军阵后高地上,花荣弓弦连震,箭无虚发,一名名敌军旗手、军官应声倒下!张清飞石如电,专打面门,打得守军不敢冒头,弩箭攻势顿时凌乱!
望楼上的奚胜正要变阵,乔道清于后军法坛之上,拂尘挥动,口中真言念诵!一股无形的力量扰动了空气,望楼上的旗帜仿佛被水汽模糊,鼓声也变得断续扭曲!阵中各部队接收指令顿时迟滞,运转立刻出现了不谐的涩感!
“就是现在!”王伦厉声下令!
武松、石秀率领的五百第二阵精锐,如同蓄势已久的毒蛇,猛地从孙安、卞祥打开的缺口处窜入!武松双刀舞成一片光轮,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石秀棍棒横扫,专攻下盘,淮西兵卒成片倒下!这支生力军的猛冲,彻底打乱了六花阵的节奏!
混乱中,时迁与燕青率领的奇兵动了??时迁如鬼魅般溜到东南矮林,点燃了藏匿的粮草物资,浓烟烈火骤起,伏兵大乱!燕青则如灵猿攀援,凭借高超身手和混乱掩护,竟无人察觉他已逼近中央望楼!他瞅准时机,一跃而上,短弩连发,亲兵倒地,随即合身扑向奚胜!
奚胜惊骇欲绝,仓促拔剑,燕青拳脚如风,不过三招两式,一记手刀切在其颈侧!奚胜眼前一黑,瘫软下去。燕青一把提起昏迷的奚胜,站在望楼边缘,运足内力,声震四野:“奚胜已擒!降者不杀!”
这一声大喝,如同霹雳炸响!主将被擒,阵眼易主,旗号混乱,伏兵自乱,关墙支援被压制……看似完美的六花阵,在内外交攻下,轰然崩塌!守军斗志尽失,纷纷投降。义军趁势占领关墙,伊阙关,宣告易主!
**午后,伊阙关守将府内。**
王伦站在刚夺取的关隘之上,眺望南方层峦叠嶂、迷雾重重的淮西大地,占据雄关的喜悦很快被一种更深远的忧虑取代。这错综复杂的地形今日助他破了六花阵,来日也可能成为困住他的迷宫。他转身,对身边的乔道清叹道:“先生,今日虽胜,赖将士用命,先生妙法,更有几分侥幸。观此淮西之地,山重水复,路径纷杂,非地图所能尽载。我等于此,仍是盲人骑瞎马,夜半临深池啊。若无熟知此地形势之人指引,恐难竟全功。”
乔道清颔首:“主公所虑极是。天地之险,用之在我则为助,用之在敌则为障。欲定淮西,非仅凭勇力可成。”
王伦默然点头,目光再次投向那云雾缭绕的南方深处,心中那份对熟悉地理的贤才的渴求,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
(第五十回 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