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情深缘浅

第142章 玻璃窗

腊月初头的风跟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生疼。阮沉舟早上起来去倒尿盆,刚推开门就被一股寒气呛得直缩脖子,胡同里的积雪被冻成了硬块,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响,跟咬冰碴子似的。

“早啊,小阮。”对门的张奶奶正倚着门框梳头,看见她就招呼,“这天儿够冷的,你那屋暖气还没修?”

“快了,陆砚说今天叫人来。”阮沉舟笑着应着,手里的尿盆晃了晃,溅出几滴在鞋面上,冰得她一激灵。

回铺子的时候,陆砚正蹲在灶台前点火,蓝火苗舔着锅底,映得他侧脸暖烘烘的。“醒了?”他抬头看她,睫毛上还沾着点煤灰,“锅里煮了红薯,你剥个尝尝。”

铝锅里躺着三个红薯,表皮皱巴巴的,已经煮得裂开了缝,甜香味顺着锅盖缝往外钻。阮沉舟拿了个最小的,刚碰到皮就烫得赶紧撒手,陆砚看她龇牙咧嘴的样,忍不住笑出声:“傻样,用凉水冲冲。”

他从水缸里舀了瓢水,把红薯泡在里面。水汽腾起来,模糊了他的眉眼,阮沉舟忽然觉得这场景有点眼熟——小时候爷爷煮红薯,也是这么泡在凉水里给她递过来,烫得自己手直甩,还嘴硬说“不烫不烫”。

“陆砚哥!”门口传来林晓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跟昨天撒泼的样子判若两人。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站在门槛外,脚尖在地上蹭来蹭去,“我妈让我……让我给你送点豆浆。”

陆砚脸上的笑淡了点:“放那儿吧。”

林晓把保温桶放在柜台上,眼睛瞟着阮沉舟手里的红薯,嘴唇动了动,没说出话来。倒是陆爷爷从里屋出来,打圆场:“晓晓来了?快进来暖和暖和,外面风大。”

“不了爷爷,我同学还在胡同口等我呢。”林晓往陆砚那边凑了凑,声音压得很低,“昨天……对不起啊陆砚哥。”

陆砚正用抹布擦柜台,闻言头也没抬:“没事,以后别那样了。”

林晓“嗯”了一声,又看了阮沉舟一眼,转身跑了。她的棉鞋踩在冰上,差点滑倒,踉跄了两步才稳住,背影看着有点可怜。

“这孩子,”陆爷爷叹口气,“被她爹妈宠坏了,其实心眼不坏。”

阮沉舟没接话,低头啃着红薯。红薯甜得发齁,噎得她直打嗝,她端起桌上的凉白开猛灌了两口,才顺过气来。

上午修暖气的来了,是个胖乎乎的师傅,背着个工具包,一进门就嚷嚷:“这破暖气早该换了,管道都锈透了!”他蹲在地上敲了敲暖气片,“咚咚”响,跟敲空鼓似的。

陆砚递了根烟过去:“能修吗?实在不行就换。”

“换啥换,费那钱。”胖师傅摆摆手,掏出扳手拧开阀门,黑黢黢的水流了一地,“我给你通通管道,再换个阀门,保准暖和。”

他干活倒是麻利,不到俩小时就弄好了。打开开关没多久,暖气片就开始发烫,摸上去烫手。阮沉舟往自己那屋瞅了一眼,暖气片也热了,墙角的冰霜正一点点化掉,顺着墙皮往下淌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

“成了!”胖师傅拍了拍手,接过陆砚递来的钱,“保证暖和,有啥问题再找我。”

人走后,陆砚拿起拖把拖地上的水。他的棉鞋踩在湿地板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阮沉舟看着他弯腰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以前在汽修厂,师傅总说她拖地拖不干净,骂她“干活跟个娘们似的”。

“我来吧。”她走过去想抢拖把,陆砚却往旁边躲了躲:“不用,你去把那几个座钟擦擦,玻璃都蒙灰了。”

铺子里渐渐暖和起来,玻璃上凝了层水汽。阮沉舟拿着抹布擦座钟的玻璃,手指划过的地方,留下一道清晰的印子,能看见外面光秃秃的树枝在风里晃悠。

“阮沉舟,”陆砚忽然开口,“你以前……为啥学修汽车啊?”

阮沉舟手里的抹布顿了顿。她很少跟人说自己的事,那些日子像块疤,揭开来就疼。但看着陆砚的眼睛,她鬼使神差地开了口:“那时候刚出来打工,啥也不会。认识个修汽车的师傅,说这活能挣着钱,就跟着学了。”

“累吧?”

“累。”她笑了笑,“夏天在车间里,跟蒸桑拿似的,汗能把工装湿透。冬天更惨,手冻得跟萝卜似的,还得摸那些冰凉的零件。”她想起自己被扳手砸青的手背,被机油烫出的水泡,“不过比在餐馆端盘子强,不用看人脸子。”

陆砚没说话,低头继续拖地。拖布划过地板,发出“沙沙”的响,像谁在小声哭。

中午吃饭的时候,陆爷爷忽然说:“下礼拜就是腊八了,小阮啊,跟我们一起过吧?我让小砚去买点糯米红豆,熬腊八粥。”

阮沉舟愣了一下:“不用了爷爷,我……”

“咋不用?”陆爷爷打断她,“你一个小姑娘家,在这儿也没个亲人,就跟家里一样。”

陆砚往她碗里夹了块萝卜:“留下吧,我爷爷熬的腊八粥好喝。”

他的筷子碰到了她的碗沿,发出“叮”的一声轻响。阮沉舟看着碗里的萝卜,心里有点发堵,像是有啥东西堵在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

下午来了个老太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布包里掏出个电子表。表链是塑料的,早就发黄了,表盘上的数字都磨掉了一半。“小伙子,你看这表还能修不?”老太太的声音抖得厉害,“这是我家老头子给我买的,他走的时候,就戴着这个表。”

陆砚把表拿过来,按了按按钮,没反应。“应该是没电了,换个电池就行。”

“真的?”老太太眼睛亮了,“那太好了,我还以为坏了呢。”

换电池的时候,老太太一直在旁边絮叨:“我家老头子啊,是个木匠,手巧得很。这表是我们结婚三十周年买的,他说以后看时间,就知道过了多少年了……”

阮沉舟听着,忽然想起自己妈改嫁那天,把爷爷留的老座钟扔了。她偷偷跑出去捡回来,藏在床底下,直到后来搬出来打工,才不得不留在了那个家里。有时候她会想,那钟现在是不是还在床底下,落满了灰。

老太太走的时候,非要多给五块钱,陆砚推不过,只好收下了。看着老太太拄着拐杖走远的背影,陆砚忽然说:“其实有时候觉得,我们修的不是表,是念想。”

阮沉舟没说话,走到窗边擦玻璃上的水汽。手指划过的地方,能看见胡同口的老槐树,枝桠上还挂着冰棱,在阳光下闪着光。

傍晚关店的时候,陆砚说要去趟超市,让她先回屋。阮沉舟收拾好东西,刚要上楼,就看见林晓站在胡同口,手里捧着个盒子,看见她就往旁边躲了躲,跟做贼似的。

她没在意,刚上了两级台阶,就听见林晓的声音:“陆砚哥,你看我给你织的围巾。”

她停下脚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有点疼。

“我不冷。”是陆砚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你就戴上嘛,”林晓的声音带着撒娇,“我织了好久呢,你看这花样,好看不?”

“不用了,你留着自己戴吧。”

“陆砚哥!”林晓的声音拔高了,“你是不是还在生我气?我都给你道歉了!”

“我没生气。”陆砚的声音沉了点,“只是围巾我不需要。”

一阵沉默,然后是林晓带着哭腔的声音:“是不是因为阮沉舟?她不就是个修汽车的吗?凭什么跟你……”

“林晓!”陆砚打断她,“别这么说她。”

后面的话阮沉舟没再听,转身轻轻上了楼。屋里的暖气片还在发烫,她却觉得有点冷,从柜子里翻出那件旧棉袄披上。棉袄是以前在汽修厂穿的,袖口磨破了,还沾着点机油渍,闻着有种熟悉的味道。

她坐在床边,看着墙上的老照片,都是各种钟表。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很久没想起汽修厂的日子了,也没再梦到被老板骂的场景。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开门声。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往下看,陆砚正拎着超市的袋子往里走,手里还拿着支糖葫芦,红彤彤的,在灯光下特别显眼。

他好像抬头往楼上看了一眼,阮沉舟赶紧缩回手,心脏砰砰直跳,跟揣了只兔子似的。

没过一会儿,有人敲门。她打开门,陆砚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那支糖葫芦:“刚在超市门口买的,给你。”

糖葫芦上的糖衣亮晶晶的,沾着点雪花。阮沉舟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手,烫得赶紧缩了回去。“谢谢。”

“早点睡吧,明天还要看店。”陆砚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关上门,阮沉舟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她咬了一口,糖衣脆得硌牙,山楂酸得她眯起了眼,眼泪却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砸在糖衣上,融出一个个小坑。

窗外的风还在刮,呜呜地响,像谁在哭。阮沉舟靠在门上,手里攥着那支糖葫芦,酸和甜混在一起,像心里的滋味,说不清道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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