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情深缘浅

第138章 生长

坐在阳台抽烟时,看见语然房间的灯还亮着,窗帘上印着她低头看书的影子,像极了林薇年轻时候的样子。烟抽到一半,听见她在房间里跟林浩宇打电话,声音软软的:“你真要学杀鱼啊?我爸说那玩意儿挺难的……”

掐灭烟走进厨房,给她热了杯牛奶。路过客厅时,看见茶几上放着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旁边是高中物理竞赛的二等奖奖状,两张纸挨在一起,像段慢慢铺展开的路。

想起语然高二那年,物理考了全班倒数,躲在房间里不肯出来。我敲开门,看见她把自己的错题本撕了,眼泪掉在碎纸上,像撒了把盐。“跟我去公园走走。”我拉着她往外走,那天的月亮很亮,照着空荡荡的操场。

“爸当年高考,数学也考砸了,”我坐在秋千上,让她推我,“当时觉得天塌了,你爷爷就带我来操场跑步,说‘跑累了就不想了’。”语然推着秋千,没说话,却在我荡到最高处时,突然说:“爸,我下次肯定考好。”

现在的她,大概早就忘了那个晚上的眼泪,却记得“遇到事别钻牛角尖”。就像这次填志愿,她坚持要报物理系,说“喜欢那种解开难题的踏实”,我没反对——孩子的人生,该由她自己填志愿,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她落笔时,递上支好用的笔。

早上送语然去火车站时,浩宇也来了,背着个鼓鼓的书包,说是“给语然带的零食”。火车开动时,我看见他跟着车窗跑,手里举着本物理书,封面上写着“大学物理重点笔记”,字迹还带着高中生的稚气,却比任何礼物都珍贵。

语然在车窗里朝我们挥手,笑脸被玻璃映得有点模糊。林薇偷偷抹眼泪,说“这还是她第一次离开家”。我拍拍她的背,看着火车慢慢消失在铁轨尽头,突然想起语然刚上幼儿园时,也是这样哭着抓着我的手,不肯松开,现在却能笑着说“爸妈,我走啦”。

回家的路上,林薇说:“等国庆放假,咱们去看她吧,带点她爱吃的腊肠。”我点点头,看见路边的文具店挂着新到的大学物理习题册,忍不住走进去买了本,想着下次见面时给她,扉页上可以写:“遇到难题别慌,爸虽然看不懂,但可以听你说。”

其实我们都知道,孩子的成长,就是场不断告别的旅程。从第一次松开你的手自己走路,到第一次背着书包走进校门,再到第一次坐火车去远方上大学,每次转身,都藏着不舍,却也藏着期待——期盼她在没有我们的地方,能自己系好鞋带,能自己辨别方向,能在遇到风雨时,想起家里的屋檐永远为她遮着。

回到家,看见语然的房间收拾得干干净净,书桌上的台灯还亮着,旁边放着她高中的物理笔记本,翻开的那页,正好是她画的两个小人,举着“加油”的牌子,校服上的校徽闪着光。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字迹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在说:别急,慢慢来,日子还长着呢。

(父亲视角补记)

晚上整理语然的书桌,在抽屉深处发现个没上锁的铁盒子,里面除了她攒的星星纸,还有张我当年写的便签:“物理考砸了没关系,爸爸带你去放风筝。”字迹潦草,边角却被抚平了,显然被反复看过。

盒子最底下,压着张照片,是她三岁时拍的,我抱着她在公园放风筝,她的小手紧紧抓着线轴,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背面有行铅笔字,是语然上小学时写的:“爸爸的手很大,能抓住风筝,也能抓住我。”

突然想起早上送她去火车站时,她悄悄塞给我个纸条,说“到了学校再看”。展开来,上面是她的字迹:“爸,你的物理虽然不好,但教我的道理都很有用。等我放假回来,教你认星座啊。”

窗外的月光落在纸条上,温柔得像她小时候的手。我把纸条折好,放进钱包里,和那张三岁时的照片放在一起。原来所谓父女一场,就是你教她走路,她教你看星星;你给她挡风,她为你照亮;你把她推出怀抱,她却在转身时,把你的爱,变成了自己的铠甲。

日子还在继续,就像门前的老槐树,春天发芽,秋天落叶,年复一年,却总在不经意间,长出新的枝桠。而我们能做的,就是站在树下,看着那些枝桠伸向天空,在风里轻轻摇晃,知道每片叶子的生长,都藏着阳光、雨露,和我们没说出口的,深深的惦记。

九月的风带着桂花香钻进阳台时,我正给那盆绿萝浇水。它的藤蔓已经爬满了防盗网,叶片上还沾着晨露,是语然上大学前亲手栽的,说“等它爬到最高处,我就放假回来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语然发来的照片。图书馆的窗边,她和林浩宇并排坐着,面前摊着厚厚的书,她的物理课本上放着半块没吃完的饼干,是家里常买的苏打味;浩宇的建筑图纸旁,摆着瓶矿泉水,瓶身上贴着我写的便利贴——“多喝水,别总熬夜”,字迹被水浸得有点模糊,却还能看清。

“妈,浩宇把你教他的松鼠鳜鱼做法,写成了建筑图纸似的步骤图,”语音里的笑声带着点喘,“他说这样不容易错,像画受力分析图。”我笑着回她:“让他周末试试,记得拍视频给我。”

转身看见江辰坐在藤椅上,戴着老花镜翻语然的高中错题本。阳光透过绿萝的缝隙落在纸页上,把红笔标记得重点照得发亮。“你看这道题,”他指着“匀速圆周运动”的解析,“当年我跟她讲了三遍才懂,现在倒好,给浩宇当老师了。”

厨房里飘来番茄鸡蛋汤的香味,是按语然的嘱咐做的,少放葱花,多放蛋。盛汤时,看见冰箱门上的便利贴换了新的——是语然临走前写的:“爸,戒烟第37天,加油;妈,记得每天喝牛奶。”字迹比高中时工整了不少,却还带着点孩子气的认真。

傍晚收到浩宇妈妈的微信,是张两个孩子在食堂吃饭的照片。语然正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浩宇,他皱着眉接过去,像高中时每次被她逼着吃蔬菜那样。配文写着:“孩子们说,食堂的汤不如家里的暖,却比外卖的香。”

江辰凑过来看照片,突然说:“下周咱们去看看他们吧,带点腊肠,语然说食堂的不正宗。”我点点头,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绿萝的影子在墙上轻轻晃,像谁的手指在写字。

夜里起夜,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江辰趴在茶几上睡着了,手里攥着语然的大学课表,“量子力学”三个字被他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写着“查资料,下次打电话能聊”。

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照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像撒了把碎盐。我轻轻给他盖上毯子,转身看见阳台的绿萝又长高了些,最顶上的新叶,正朝着月亮的方向,悄悄伸展。

或许成长就是这样吧,不是轰轰烈烈的告别,是绿萝爬满窗台的耐心,是番茄鸡蛋汤的恒定温度,是错题本上反复涂改的痕迹,是两个孩子在食堂互相夹菜的自然——像风拂过叶尖,像云漫过山头,寻常得很,却在每个不经意的瞬间,让人想起:爱从来不用急着说出口,它就在这些日子里,慢慢长,慢慢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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