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我情深缘浅

第150章 花种

易安点点头,想起护工技能大赛的颁奖台上,苏勉捧着奖状的样子;想起她在灯下背书时,台灯投下的坚定影子;想起她给病人盖被子时,那只别着纸花的手。她忽然明白,所谓的“复乐园”,从来不是回到过去的模样,而是带着伤痕继续生长的勇气,是在平凡的日子里,依然愿意相信“明天会更好”的韧性,像那些沉默的向日葵,低头是为了扎根,抬头是为了向阳。

远处的巷口,念念正和李浩、朵朵在捡银杏叶,笑声像串银铃。苏勉站在门口看着她们,手里拿着那件牛仔外套,正往上面缝新的向日葵补丁——那是念念不小心勾破的,她特意找了块黄布,一针一线地补成了花的形状。

风穿过老槐树的枝桠,带着点凉意,却吹得人心里暖暖的。易安和余娉加快了脚步,手里的向日葵籽在纸袋里轻轻跳动,像颗颗跃动的希望,在等待着明年春天,在泥土里开出新的花田。她们知道,到那时,张奶奶的院子里一定会长满向日葵,金黄的花盘朝着太阳,像无数张微笑的脸,见证着那些从黑暗里走出来的人,如何在光里,长成了更好的自己。

冬至前的最后一场雨,把老城区的石板路洗得发亮。易安踩着积水往工作室走时,裤脚沾了不少泥点,像缀了串深色的珠子。推开玻璃门,看见余娉正趴在桌上写东西,台灯的光晕里飘着热气——她又在煮姜茶,陶瓷锅里的姜片翻腾着,甜香混着辛辣味,在屋里漫开。

“苏勉刚才打电话,说念念发烧了,”余娉抬起头,笔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医院临时调了班,她走不开,让我们帮忙去看看。”桌上的保温桶冒着白气,是刚熬好的小米粥,“我加了点山药,给孩子养养胃口。”

走到苏勉家楼下,张阿姨正拎着药包往楼上走,看见她们,叹了口气:“这孩子犟,昨天在院子里捡银杏叶,淋了雨不肯说,今天早上就烧到38度。”她的围裙上沾着点药汁,“刚给她喂了药,睡下了,苏勉那丫头在电话里急得快哭了,我让她安心上班,这里有我们呢。”

念念的房间没关严,门缝里漏出暖黄的灯光。易安轻轻推开门,看见孩子蜷缩在被子里,眉头皱得紧紧的,兔子玩偶被压在胳膊底下,露出半只缺了的耳朵。床头柜上摆着那盆向日葵,花盘已经被剪下来晾着,只剩下光秃秃的茎秆,像根沉默的标尺。

“她半夜醒了好几次,”张阿姨压低声音,往暖气片上搭了条毛巾,“总说梦见向日葵被冻坏了,非要爬起来看花盆。我哄她说‘花籽在土里睡觉呢,春天就醒了’,才肯乖乖躺下。”

余娉把小米粥倒进瓷碗,用勺子搅了搅,热气模糊了镜片:“等她醒了,给她喝点粥,山药是温性的,发点汗就好了。”易安注意到床头柜上的铁盒子,里面的向日葵籽被分成了三小袋,分别写着“安姐姐”“娉姐姐”“张奶奶”,字迹被泪水洇了点毛边,却依然工整。

“这是她昨天晚上分的,”张阿姨擦了擦盒子上的指纹,“说‘等春天来了,每个人都要种出自己的向日葵’。分完就揣着空盒子去院子里了,蹲在翻好的土地前看了半天,回来就打喷嚏。”

念念翻了个身,嘴里轻轻哼唧着,像只受惊的小猫。易安走过去,帮她掖了掖被角,指尖碰到她的额头,烫得像揣了颗小太阳。孩子忽然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蒙,看见易安,却喃喃地说:“我的种子……没被冻坏吧?”

“没有,”易安握住她的手,掌心的汗湿冷得像冰,“张奶奶把它们收在柜子里了,裹着棉花呢,比你的兔子玩偶还暖和。”她指了指床头柜上的空花盆,“等你病好了,我们就把花盆刷干净,春天一到就装新土。”

念念的嘴角动了动,像在笑,眼睛却慢慢闭上了,呼吸变得平稳起来。张阿姨端来温水,用棉签沾着帮她润嘴唇,动作轻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瓷器:“这孩子,心里总装着别人。昨天还说‘妈妈比赛辛苦了,要把最大的花盘留给妈妈炒瓜子’。”

下午三点,苏勉终于踩着下班的铃声赶来,护工服的袖口还沾着点碘伏的痕迹。她冲进房间时脚步太急,差点踢到门槛,看见念念睡着,才按住胸口长出一口气,眼眶却红了:“都怪我,昨天该请假的……”

“你这傻丫头,”张阿姨把她往客厅拉,“医院离不了你,孩子有我们呢。你看这粥,余娉熬的,念念刚喝了小半碗。”苏勉摸着保温桶的温度,指尖微微发颤,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个小本子,是技能大赛的获奖证书复印件,边角都磨圆了。

“护士长说,明年春天就让我去老年护理班,”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怕吵醒孩子,“能学打针,学测血压,以后说不定能转成正式护士。”她把复印件往易安手里塞,像在献宝,“我知道我笨,学得慢,但我想试试……至少,能让念念觉得,妈妈不是只会给人擦身的护工。”

易安想起她给模拟病人盖被子时的认真,想起她夜里在灯下背书的影子,忽然觉得这张薄薄的纸比任何奖状都重。余娉帮她把复印件折好,放进她的护士服口袋:“这不是笨,是踏实。就像向日葵,长得慢,但根扎得深。”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阳光从云层里钻出来,在地板上投下菱形的光斑。念念房间里传来轻微的响动,张阿姨走进去看了看,笑着出来说:“醒了,正扒着窗户看天呢,说‘太阳出来了,种子该晒太阳了’。”

傍晚离开时,念念把那袋写着“安姐姐”的花籽塞给了易安,纸袋子上画着个小小的雪人,正抱着向日葵种子笑。“等春天来了,我们一起去张奶奶的院子,”她的声音还有点沙哑,却透着股认真,“我把我的种子也带上,让它们当邻居。”

苏勉送她们到楼下,护士服的领口别着那朵纸折的向日葵,花瓣被雨水泡得有点软,却依然挺着。“下周医院有联欢会,”她忽然说,“让家属也去,我报了个节目,给老人们唱首歌。”她的脸有点红,“就是……唱得不好听,怕给念念丢人。”

“怎么会,”易安想起念念在画展上说的话,“用心唱的歌,比什么都好听。就像向日葵,哪怕开得小,照着光就好看。”苏勉点点头,手指反复摩挲着纸花的花瓣,像在汲取勇气。

老城区的路灯亮起来时,雨又开始下了,细密的雨丝裹着寒意,却打不湿心里的暖。易安和余娉走在巷子里,手里的花籽袋沙沙作响,像装着整个冬天的期待。余娉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张阿姨家的院子:“你看,雪籽。”

细小的雪粒混在雨里,落在光秃秃的土地上,瞬间就化了,却在青砖墙上留下淡淡的白痕。易安想起念念分花籽时的认真,想起苏勉藏在护士服口袋里的复印件,忽然觉得,这些雪籽就像那些被埋在土里的希望,看似消失了,却在悄悄积蓄着力量,等春天一到,就破土而出。

除夕夜,易安收到苏勉发来的照片。张阿姨的院子里积了层薄雪,三个小小的雪人站在翻好的土地前,每个雪人手里都举着颗向日葵籽,是念念用红绳系上去的。照片下面写着:“念念说明年雪化时,种子就醒了。”

工作室的窗台上,那袋花籽被放在阳光最足的地方,旁边摆着念念画的雪人。余娉正在贴春联,红纸金字的“向阳而生”四个字,被她贴得歪歪扭扭,却透着股热闹的暖意。“林姐说,年后要在社区开心理辅导站,”她往饺子馅里加着虾仁,“让我和你去当志愿者,给像念念这样的孩子画画。”

易安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想起郊外基地的向日葵田,想起张阿姨院子里的雪人和花籽,忽然觉得,所谓的“复乐园”,从来不是一个完美的终点,而是在漫长的等待里,依然愿意相信“春天会来”的笃定。就像那些被雪覆盖的种子,在黑暗和寒冷里默默扎根,只为了在某个清晨,顶着雪芽,向着光生长。

手机屏幕又亮了,是念念发来的语音,带着点刚哭过的鼻音,却很响亮:“安姐姐,新年快乐!我的种子在雪底下打呼噜呢,明年它们长出花盘,我就摘最大的给你当新年礼物!”

易安笑着回复:“拉钩。”

远处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像朵盛开的向日葵。易安和余娉站在窗前,看着漫天绚烂的光,手里的向日葵籽在口袋里轻轻跳动,像颗颗跃动的心跳,在等待着雪化,等待着风暖,等待着在泥土里,开出新的春天。她们知道,到那时,张阿姨的院子里一定会冒出点点新绿,像撒在雪地里的星星,而那些曾经在黑暗里挣扎过的人,会站在花田旁,看着阳光洒满肩头,笑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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