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链车司机戴黑色面罩,回头冲她们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随后车厢里所有屏幕同时弹出弹幕:欢迎加入临江一中沉浸式高考,科目:生存。弹幕滚过的瞬间,冰棺盖板“嘭嘭”弹起,三十七具尸体直挺挺坐起——穿临江校服,脸却模糊成马赛克,像被打了码的直播观众。它们齐刷刷转头,对准易安的车,嘴里发出电子合成的声音:“交卷时间到,缺考者死。”声音重叠,震得空气发颤。余娉当场掐诀,金光刚亮起,冷链车已一个急刹,冰棺里的尸体像被无形线绳拖拽,集体扑出,重重砸在易安车头,挡风玻璃瞬间布满蛛网裂纹。尸体重量奇大,轿车前悬被压得吱呀下沉,车头翘起,后轮离地打滑。易安单手把余娉按回座椅,右手甩出残雪,刀背敲碎挡风玻璃,寒气顺着裂口喷涌,将最前排尸体冻成冰雕,可后续尸体踩着冰雕继续爬,像叠罗汉,眨眼工夫,整个视野被校服蓝白占据。易安踹开车门,借力翻身站到车顶,刀尖朝下,一刀贯穿两具尸体,冰屑飞溅,却不见血——这些“学生”被掏空了内脏,胸腔里塞满黑色数据线,线头缠成死结,像一团团乱麻心脏。数据线的末端汇成粗缆,沿着冷链车底盘延伸,最终插入一台隐藏在雾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着实时代码,上传速度每秒跳动数百兆,目标地址:临江一中校园网。
余娉跟着跃上车顶,清心诀化作光雨洒落,被光雨碰到的尸体动作稍缓,但数据线立刻分泌出更多黑雾,补位愈合。易安意识到,砍尸体只是帮对方增加素材,必须切断上传。她抬眼锁定底盘那台笔记本,打了个呼哨,余娉默契地双手合十,光雨瞬间凝成一面凸透镜,将午后残阳聚焦成一道炽白光束,直直切向数据主缆。滋啦一声,橡胶外皮熔化,露出里面金丝缠绕的“怨魑”符纹,符纹被光灼烧,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啸叫。笔记本屏幕疯狂闪红,弹出提示:信号衰减,启动备用通道——卫星直播。易安抬头,果然看见远处高空有一架四轴无人机悬停,机腹吊着迷你卫星锅,红灯一闪一闪。她啧了一声,把残雪插回背后,掏出一把改装过的射钉枪,上膛、瞄准、扣机,钢钉拖着银丝破空而去,啪地洞穿无人机电池,火光炸成橘色火球,残骸拖着黑烟栽进路边稻田。数据主缆同时断开,尸体们像被拔电源的木偶,噼里啪啦摔落,在地面堆成一座蓝白小山。冷链车司机见势不妙,一脚油门想逃,易安从车顶纵身跃起,半空抓住车厢侧壁,翻身钻进驾驶室,一手刀劈在司机颈动脉,对方头一歪,面罩滑落,露出一张平凡到极点的脸——扔进人海就找不着的青年,嘴角却用黑色油性笔写着两行小字:i’m nobody, i’m everybody. 易安盯着那行字,忽然意识到,魍先生根本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种可以被无限复制的“匿名意志”,只要有人愿意躲在屏幕后敲下恶意,这张脸就能出现在任何角落。
她把这发现告诉随后赶来的余娉,余娉沉默片刻,掏出湿巾,替青年擦去嘴角字迹,低声说:“那就把灯一盏盏点亮,暗到无处藏身时,匿名自然失效。”易安没接话,只把司机捆成粽子,扔进后备车厢,连同那些数据线心脏一起。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右手虎口被数据线割开,伤口边缘泛着黑,像墨汁渗进血管。余娉捧住她手,俯唇吮去黑血,吐在尘土里,血珠落地竟发出腐蚀的嘶响。易安笑着揉她发顶:“别浪费,仙女的口水可值钱。”余娉却红了眼,低头撕下手帕给她包扎,一圈一圈,紧到指节发白。
傍晚六点,她们终于抵达临江一中。校门口挂着巨型横幅:欢迎全省重点中学联考巡讲。门卫室贴着通知,今晚所有学生必须在大礼堂听“心理健康与网络素养”讲座,主讲人——省立医院特聘专家,易安。显然,魍先生把舞台布置得滴水不漏,连观众都替她找好。易安把通行证别在风衣领口,回身替余娉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刘海,声音低却清晰:“一会儿上台,别眨眼,别后退,记住——我们才是光。”余娉深吸一口气,点头,掌心悄悄握住那枚被魑婴吞过又吐出来的琉璃珠,珠子中心裂了一道细纹,却因此透出奇异的七彩。她把它当护身符,也当信号灯,如果黑暗太浓,她就用全力让它亮到刺眼。
礼堂坐满两千名学生,天花板吊灯逐排熄灭,只剩舞台中央一盏聚光。易安走上台,目光扫过台下,看见无数张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也看见隐藏在幕布后的摄像头红灯。她抬手,没有麦克风,声音却清晰传到每一个角落:“今晚的讲座只有一道题——如何杀死藏在屏幕后的自己。”话音落下,大屏突然闪出弹幕,密密麻麻,像黑潮淹没舞台:去死、贱人、炒作、翻车、跳一个。易安笑了,反手抽出残雪,刀尖划过大屏,布帛撕裂,露出后面隐藏的投影阵列——无数台手机拼成一面墙,每台都在刷论坛,id整齐划一:临江一中观察员。易安一刀斩断数据线,手机墙瞬间黑屏,可下一秒,所有手机屏幕自动亮起前置摄像头,镜头里出现同一张脸——易安自己,却扭曲成阴森微笑,用电子合成音一字一顿:“欢迎来到匿名天堂,想逃?先学会恨自己。”
余娉一步跨到台前,双手托举琉璃珠,裂纹中七彩光瀑涌出,像倒扣的碗,把整座舞台罩住。弹幕被光墙折射回去,化作无数细小的黑点,反扑向观众席,却在半空被光幕灼成白灰。学生们惊呼,纷纷抬头,第一次亲眼看见“恶意”长什么模样——像蚊群,像黑雪,像自己指尖在键盘上敲下的回车。易安趁机把讲台变成投影台,实时调出后台数据:两千条弹幕里,有百分之三十来自本校ip,百分之二十来自隔壁职高,剩下的一半,源头竟是临江一中教师办公室。她放大教师办公室画面,镜头扫过,一位平时最受学生喜爱的语文老师正用私人笔记本刷帖,id“魍先生·临江分舵”。老师被投影曝光,脸色煞白,想合电脑却动弹不得——易安早已让镇异司技术员远程锁屏。台下学生哗然,有人哭,有人骂,更多人低头看自己手机,像第一次看清自己掌心的泥。
易安收刀,声音放柔:“看,匿名并不匿名,它只是把你们平时不敢说的恶,放大成刀,再送回你们手里。现在,选择继续握刀,还是放下?”她率先松手,残雪当啷落地,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礼堂回响。余娉跟着松开琉璃珠,珠子升到半空,裂纹彻底炸开,化作千百万颗细碎的星屑,簌簌落下,沾在每个人头发、肩头,像一场温柔的雪。雪落之处,手机屏幕自动熄灭,再重启时,论坛app图标消失,缓存清空,只留一句系统提示:请重新注册账号,并实名认证。学生们愣住,随即有人笑,有人哭,有人抬头去接更多星屑。易安悄悄退到台侧,虎口伤口被星屑覆盖,黑墨像被光吸走,疼痛渐止。她侧头看余娉,发现余娉也正看她,眼睛亮得像把整座银河都装进去。
讲座结束,礼堂灯光重新亮起,学生们依次离开,没有人再低头刷手机,他们互相交谈,声音低却真实。镇异司的车来接走那位语文老师,连同教师办公室所有涉案设备。易安和余姉站在空荡的舞台中央,脚下是碎裂的投影布,像一场大雪后的废墟,却孕育看不见的春芽。余娉忽然伸手,勾住易安小指,轻轻摇晃:“魍先生还没完,对吧?”易安回握她,掌心温度交叠:“是啊,匿名意志是杀不死的,但我们可以一次次把它拖到阳光下,让它脱水、萎缩、现形。”她抬头看天花板,仿佛透过屋顶望见更远的城市、更密的网络、更深的黑暗,“下一站,也许是北海,也许是南疆,也许就在隔壁小区。但无论在哪——”她转头,对余娉笑,眼角细纹像刀刻的温柔,“灯一盏盏亮下去,总会照到尽头。”
夜风从礼堂破开的窗灌进来,卷起地上碎布,像黑色海浪。易安把风衣脱下,披到余娉肩头,自己只剩一件白衬衣,纽扣在风中发出细微碰撞。余娉裹紧风衣,忽然踮脚,在易安侧脸印下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像星屑落在湖面,一触即散,却激起整片水域的涟漪。易安愣住,手下意识摸到脸颊,摸到一点湿,不知是风带来的夜露,还是别的什么。她想说点什么,却见余娉先一步跳下舞台,回头冲她伸出手,掌心向上,像在邀她共赴一场未知的天亮。易安吐出一口白雾,握住那只手,十指相扣,掌心纹路紧密贴合,像两把钥匙,终于找到对应的锁。
她们走出临江一中,校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铁栅栏发出沉闷的咔哒。远处,城市的霓虹重新亮起,广告牌、公交站、写字楼外墙,直播镜头无处不在,像无数只冷漠又贪婪的眼睛。易安知道,那些眼睛背后,魍先生正重新编织新的匿名面具,等待下一批信徒。但她也知道,此刻她手心里握着一团火,火的名字叫余娉,只要火不灭,她就还能继续走下去,走到下一个雨夜,再下一个黎明。导航女声温柔提示:目的地未知,请重新规划路线。易安笑着关掉导航,把余娉的手揣进自己口袋,低声说:“不用规划,路在脚下,也在心里。”她们并肩走向灯火深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像两道并行的刀痕,划破黑夜,也划破匿名者的面具。风把她们的头发吹得凌乱,却吹不散交扣的十指,吹不灭眼底那一点倔强的光。远处,第一缕晨光正穿过高楼缝隙,落在她们肩头,像给刀口镀上一层温润的银,锋利且温柔,沉默却明亮——雨停之前,太阳已经照进来,而她们,就是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