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一张大大的规划图,用红笔、蓝笔标得密密麻麻,最显眼的是一片圈起来的湖滩地,旁边写着“常德城南区渔民新村宅基地规划区”几个大字。
刘建国给几人倒了热水,搪瓷缸子放在桌上,冒着热气。他叹了口气,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沈同志,不瞒你说,我跟王队长找你,是想请你帮个忙——带头动员组里的渔民上岸定居。”
他指着墙上的规划图,手指在那片湖滩地划过:“你看,这是常德地区政府专门给咱们渔民划的新村地基,就在湖边那片高坡上,远离洪水区。
政府出钱平整土地,将来还要通自来水、架电线,旁边已经规划了小学和卫生所。这样的条件,怎么算都是好的。”
王大海也坐了下来,点燃烟袋锅,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语气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可偏偏这些常年打鱼的老伙计,思想转不过弯!
一辈子守着那条破船,觉得漂在水上自由,不受管束。
他们不想想,风吹日晒的,娃娃们没法正经上学,跟着船东奔西跑,认不了几个字;
老人生病了,离镇上的医院远,等摇着船赶过去,黄花菜都凉了!”
他磕了磕烟袋锅,声音沉了些:“就说上个月,东头的老陈头,在船上突发心口疼,他儿子摇着船往镇上赶,足足用了两个小时,到医院时人都没气了。
要是住在岸上,卫生所就在旁边,说不定人还能救回来!”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气氛顿时沉了些。春桃下意识攥紧了衣角,她想起去年夏天,夏荷在船上发烧,烧得迷迷糊糊,沈知言划着船冒雨往镇上赶,一路上风浪差点把船掀翻,现在想起来还心有余悸。
刘建国看了看春桃三人的神色,知道这话起了作用,又接着说:
“沈同志,你跟他们不一样。
你年轻,还识文断字,懂道理,明事理。
春桃、夏荷、秋菊年纪还小,正是该安定下来、好好读书的年纪,总不能一辈子跟着你漂在船上吧?”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恳切:“我和王队长商量了好久,觉得你是最合适的带头人!
只要你点头答应上岸,给大家做个榜样,那些观望的渔民,肯定会跟着动起来。”
说着,他用红笔在规划图上圈出两块紧挨着的地块,位置绝佳,正对着湖面,视野开阔:“你看这两块地,我特意给你们留着的!
沈同志你一户,春桃你们三姐妹一户,连在一起,出门就能看到湖,往后你们想打鱼,在家门口就能修个小码头,船直接停在自家门口,比现在跑这么远到收鱼点方便多了!”
王大海补充道:“这可是第一批宅基地里最好的位置,地势最高,不会积水,阳光也好。
而且现在我们有政策,首批上岸的住户,能享受无息贷款,用来买建材;互助组还能组织劳力互助建房,大家搭把手,房子很快就能盖起来。”
沈知言看着规划图上那两块圈出来的地,心中非常满意——他正愁怎么名正言顺地拿到一块城郊的宅基地呢,没想到机会就这么主动送上门来。
而且是以“带头模范”的身份,既合法合理,又能在组织面前留下好印象,比自己主动去申请宅基地可好得多,也安全得多。
但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露出了犹豫的神色,眉头微微蹙起,看向春桃三人,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刘组长,王队长,你们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也是为我们好。
上岸安家,有个稳定的窝,对丫头们的将来确实重要。只是……”
他顿了顿,故意露出为难的表情:“我带着三个妹妹,这几年打鱼攒了点钱,但要盖房子,买砖瓦、木料,都是不小的开销。
就算有无息贷款,将来也要还,我们打鱼的收入时高时低,万一遇到刮风下雨出不了湖,贷款还不上可怎么办?”
就在刘建国准备进一步劝说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踹”开了,一个满脸黝黑的渔民闯进来,手里攥着鱼叉,吼道:
“刘组长!别白费力气了!谁愿意上岸谁去,我老沈家绝不挪窝!”后面还跟着几个渔民,一个个怒气冲冲,显然是刚才吵嚷的领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