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恢复自然，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沈同志也懂收音机？我那台是最简单的单回路矿石机，接收效果一般，也就省台能勉强听清，偶尔有杂音。最近常听省台的戏曲节目，比如《刘海砍樵》，解解闷。”
沈知言点点头，没再说话，低头继续记录。他并非发现了什么确凿疑点，只是基于穿越者的常识，知道矿石机的接收能力有限，单回路矿石机想要稳定接收信号并不容易，更别说所谓的“联络信号”。
他随口一问，既是展现自己的“警惕性”，也是想试探一下孙景尧。而孙景尧那一瞬间的眼神变化，让沈知言心里留了道淡淡的影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将这一问一答原原本本记在了谈话记录末尾，不添加任何主观判断。
询问结束后，孙景尧起身告辞，依旧是那副斯文沉稳的模样，提着蓝布包袱缓缓走出了村公所。他走后，周铁山特意留下沈知言，拍了拍他的肩膀：“沈同志，你最后那个问题问得细，有警惕性。很好！有些问题，就是要从这些细枝末节里发现蛛丝马迹。
不过，孙景尧目前看，材料还算清楚，证明也有。咱们继续观察，不放过一个坏人，也不冤枉一个好人。”
沈知言谦逊地应道：“周同志过奖了，我只是随口问问。排查工作事关重大，多留意一些总是好的。”
傍晚回到家，春桃已经做好了饭菜：一盘腊肉炒蒜苗，腊肉是年前腌的，油光锃亮；一盘清蒸鲫鱼，是今天刚捕的，鲜嫩多汁；还有一锅香喷喷的糙米饭，冒着热气。饭菜的香气驱散了些许白日的肃穆，让小院里多了几分烟火气。
秋菊凑到沈知言身边，仰着小脸，好奇地问：“先生，今天是不是又去查坏人了？什么时候才能把所有坏人都抓光呀？”
沈知言摸了摸她的头，笑着夹了一块鱼肉给她：“快吃饭，小心鱼刺。坏人总会被抓住的，但咱们要讲证据，不能随便冤枉好人。”
饭桌上，春桃小声说：“今天张桂妹悄悄跟我说，她娘家那个镇子，以前欺负她家的恶霸堂兄，这次被查出当过还乡团的小头目，手上沾过穷人的血，已经被公安抓起来了，听说还要公审。她娘高兴得哭了，说终于能抬头做人了。”
夏荷也放下筷子，补充道：“我去河边洗菜时，听见几个大婶说，镇上那个放印子钱的‘刘阎王’也被揪出来了。
他以前放高利贷，利滚利，逼得好几户人家破人亡，这次被村民联名举报，证据确凿，已经被关起来了。好多人都去镇政府门口拍手叫好呢。”
沈知言听着，缓缓点了点头。他给春桃和夏荷也夹了菜，语气平和地说：
“运动有运动的道理。旧社会的那些恶霸、匪特，就像庄稼地里的杂草，不除干净，庄稼就长不好。
咱们小老百姓，求的就是个安居乐业。现在晚上睡觉，门闩是不是都插得比以往更放心些？”
三姐妹想了想，都用力点头。这是最直观的感受，以前晚上偶尔会听到狗吠不止，还有传闻说有小偷或散匪出没，如今渔村安静得很，连犬吠都极少。
“不过，”沈知言语气转沉，眼神变得严肃起来，看着三个丫头，“运动是上面的事，咱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守好自家的门，是第一位的。
在外面，多看，多听，少说，尤其不要议论谁是坏人、谁有问题，更不要跟着别人起哄检举。记住，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心里有杆秤就行，没必要把话说透，把事做绝。”
春桃、夏荷和秋菊都乖乖应着：“晓得了，先生。”
夜深了，渔村寂静无声，只有洞庭湖的浪涛声轻轻拍打着岸边，像一首低沉的催眠曲。
沈知言站在院子里，望着满天繁星，晚风掠过湖面，带着一丝凉意。他知道，这场“清理积案”的风暴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孙景尧的身上或许藏着秘密，或许只是一场误会，但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掉以轻心。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像这洞庭湖的水，表面随着风浪起伏，深处却保持着自身的澄澈与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