硫磺火浪舔上粮仓梁柱时,就像一条发现血味的鬣狗。先是用蓝绿色火舌试探着舐过松木,木纹“滋滋”渗出油脂泡。火舌便欢腾起来,顺着梁柱盘绕而上,所过之处留下焦黑的螺旋纹。
冰窖首当其冲。梁上悬着的冻羊腿滴下油珠,遇火炸成金黄花火。永冻土层“嘶嘶”尖叫,白汽从地砖缝喷出三尺高。某处冻土猛鼓成包,“嘭”地炸开!半扇冰冻马肉弹射而出,砸中悬空仓的吊索。
悬空粮袋开始死亡之舞。百十袋黍米吊在离地三尺的铁索上,火舌先蚕食麻绳。绳断袋落的瞬间,粮袋如燃烧的陨石砸向蜂巢仓。最外侧铁皮小仓“哐当”凹陷,麦粒从破口倾泻,遇火即成流火瀑布。
蜂巢仓的末日来得精巧。火流钻进仓体缝隙,引燃内部驼绒草。七号仓铁皮最先发红,闸门“轰隆”坠落封门,却把火焰锁在仓内。闷烧的麦粒胀破铁皮,喷出的金红火流星又点燃一个壁仓。连锁反应的铁闸坠落声,像巨兽叩齿。
火焰最终扑向中央梁柱根基。烧酥的柱脚再撑不住,“咔嚓”裂响中,整条火龙般的房梁塌向蜂巢阵。三百铁皮仓如遭雷击,崩飞的仓门切断了奔逃的赤奴兵小腿。有个粮仓管事冲向永冻土窖想取水,窖口突然喷出硫磺蓝焰,火早顺着冻土裂缝钻进地底了。
最讽刺的是蜂巢仓的机关。丙号仓的铁闸坠落时,恰将杜衡的心腹潘五大拍在闸下。那巨汉上半身还在闸外挣扎,背后硫磺袋轰然炸开,蓝火裹着他肥硕的身躯,竟成了粮仓最后的火炬。火光映亮闸门内侧的烙印——水德符文在高温中卷曲成灰。
铁钩扎进箭垛石缝时,老赵听见自己肩骨碎裂的脆响。他独臂发力一荡,身子翻上烽火台,靴底踩上石砖的瞬间,他大声吼道:“狗崽子们……”撕下衣襟往火油桶里一浸,布条缠上铁钩便腾起半尺高的火苗。钩尖砸向引火燧石的动作带起风声:“烬血骑,给老子睁眼看!”
“噌——!”
铁钩刮过燧石的刹那,火星不是溅出,是炸出来的。千百粒金红光点如逆飞的暴雨,从燧石凹槽里喷涌四射。有些火星撞上老赵烧焦的胡须,“滋啦”点着最后的毛茬;有些钻进硫磺烟,炸出针尖大的蓝焰;更多的扑向狼烟柴堆,像饿疯的虱群扑向血食。
柴堆表层是晒透的胡杨枝。第一粒火星吻上枯枝,枝皮立刻蜷缩发黑,冒出青烟。第二粒、第三粒追至,青烟转白转浓——突然“噗”地窜起寸许高的火苗。那火苗初生时怯生生的,贴着枯枝游走试探,转眼便露出獠牙。
火势的暴起只在喘息间。火苗先缠上最细的枝杈,细枝“噼啪”炸裂的碎响成了助燃的鼓点。主干枝干被火舌缠绕时,树皮下的松脂成了最好的膏油。淡黄油脂沸腾鼓泡,泡破时溅起的油星,又点燃了旁侧的干驼粪。
最凶险的是柴堆底层的湿苇捆。火舌初触湿苇时“嗤嗤”退缩,白汽混着黑烟绞成一股。但硫磺烟里的磷粉随风落下,蓝绿色光点沾湿即燃。湿苇捆由内而外烧透时,喷出的不再是烟,是条丈高的金红火蛇!
火蛇扭身窜上柴堆顶端。那里插着浸透火油的引烟旗,旗面绣的玄甲军徽在火中卷曲成灰。当火焰彻底吞没军徽时,积压的浓烟终于找到出口——狼烟柱如被囚禁的黑龙,冲破火焰桎梏直贯云霄。
老赵染血的手指抠进滚烫的燧石缝。他看见自己的血滴在石上,“滋”地化作红烟,汇入那愈烧愈烈的孽火。这烽燧一旦点着,便再不是人间能扑灭的了。
三支毒箭“噗噗噗”钉穿他左腿。胫骨碎裂的闷响被他的吼唱盖过:“……将军呐,斩得赤奴头,当酒盏!”
绿烟冲天而起!老赵反手拔出腿上一箭,箭头淬着的孔雀蓝幽光流动。他竟咧嘴笑了,把毒箭狠狠插进烽火盆。
“滋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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