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连消带打，将“巡边失期”和“军械霉变”两顶沉重无比的大帽子死死扣在了厉晚头上，更是将刚刚接手、立足未稳的霍煦庭逼到了墙角。帐内众将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霍煦庭身上，空气紧张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霍煦庭站在那里，年轻的面庞上肌肉紧绷，他能感受到杜衡那看似义正辞严下的步步紧逼，也能感受到帐中其他将领的惊疑、观望，甚至一丝恐慌。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那霉变的箭簇，又看向咄咄逼人的杜衡。
他知道，这是杜衡的毒计，狂风暴雨般的发难，要的就是趁厉晚“病”，逼他“乱”，最好能让他方寸大乱，当场做出对厉晚不利的决定。
他沉默了片刻，就在杜衡以为他要屈服或暴怒时，他却忽然开口，声音出乎意料地冷静：“监军大人息怒。御史台弹劾，自然要查。军械霉变，更是大事，也必须彻查。”
他走上前，从那名还在发抖的军需官手中拿起那支生锈的箭簇，仔细看了看，又扔回箱子里。“但如何查，查谁，需得有个章程。厉将军是否失期，需核对往日巡边记录与军情塘报。军械霉变，责任在谁，是保管不当，还是验收便有疏漏，亦或是……其他原因，都需细细勘验、审问相关人员，岂能单凭几支锈箭就断定是厉将军之罪？”
他转向杜衡，目光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监军大人总理西北军务监察之责，依您看，此事该如何彻查？该从何处入手？又该由哪些人负责查证？不妨拿出个条陈来。本世子初来乍到，许多规矩还不甚明了，正好聆听监军高见。”
他没有硬顶，也没有妥协，而是将问题又抛了回去，要求按程序办事，要求证据链，要求明确调查责任人。这一下，反而让准备充分、只想快刀斩乱麻的杜衡滞了一下。
杜衡眯了眯眼，盯着霍煦庭，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丝毫破绽。但霍煦庭只是平静地回视着他。
“哼，世子倒是沉得住气。”杜衡冷笑一声，“既然世子要查，那便查！本官提议，立即成立核查小组，由本官、世子，以及几位军中老将共同组成。即刻封存所有相关文书档案，拘押军需官及相关库吏，严加审讯！同时，派人‘请’厉将军移居别帐，方便……休养，也方便问话！”
他终究还是不肯放过软禁厉晚的机会。
霍煦庭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监军所言甚是。那就请监军即刻拟定核查小组名单与审讯章程。至于厉将军处，”他顿了顿，“将军伤重，御医叮嘱需绝对静养，不宜挪动。若需问话，可由你我二人亲自前往探视询问，以免惊扰将军病情，若将军有个好歹，你我在陛下面前恐怕都不好交代。”
他抬出了皇帝和御医，语气温和，却寸步不让。
杜衡眼角抽搐了一下，知道今日想立刻囚禁厉晚是难以做到了。他哼了一声：“既如此，便依世子所言。但调查必须即刻开始！本官这便去拟定章程！”说罢，拂袖转身，带着一脸阴鸷离开了中军帐。
帐内气氛依旧凝重。霍煦庭看着那两箱霉变的箭矢，又看了看帐外杜衡离去的方向，眼神一点点冷了下来。
毒计已然发动，这第一波攻势，他勉强接下了。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杜衡绝不会善罢甘休，更大的风浪，还在后面。
他沉声对帐中犹自发愣的众将道：“都回去吧，各司其职，稳定军心。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擅动，不得私下议论此事。”
众将面面相觑，最终抱拳应是，陆续退下。
霍煦庭独自站在帐中，看着案上那卷刺眼的弹劾奏章和地上的霉变箭矢，缓缓握紧了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