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如此巨大的败绩,如何能彻底封锁住?尤其是那些从前线轮换下来、原本期待能换上更强力新甲的烬血甲骑营士兵。
消息如同无声的瘟疫,还是悄然在军营中蔓延开来。起初只是窃窃私语,眼神交换间带着不安。很快,越来越多的士兵得知了后方命根子被掐断的噩耗。
恐慌开始滋生。
尤其是那些身披烬血甲,作为攻坚尖刀的前线烬血骑营士兵,心态悄然发生了变化。以往冲锋陷阵,他们凭借甲胄坚利,往往能硬抗泓军的箭矢刀枪,士气如虹。但现在,抚摸着自己身上那曾经带来无限安全感的冰冷甲片,想到它一旦损坏便再无补充,一种前所未有的惜命情绪开始像毒藤般缠绕上心头。
再次发起进攻时,军官的号令依旧凶狠,但冲锋的势头却明显滞涩了许多。许多赤甲营士兵不再像以往那样亡命地扑向泓军阵线,而是下意识地开始规避风险,动作变得谨慎甚至迟疑,冲锋时总是不自觉地落后半个身位,格挡时更加保守,生怕宝贵的甲胄受到致命的损伤。他们依旧勇猛,但那勇猛之中,掺杂了显而易见的顾虑和保存实力的私心。
这种微妙的变化,如何能瞒得过对面血战中磨砺出的泓军老兵?
“将军,您看!那些烬血骑兵,今天冲得好像没那么凶了?”一名泓军校尉敏锐地注意到了战场上的异样,向自己的上级报告。
消息层层上报,最终也传到了刚刚成功凯旋的厉晚和正在稳固防线的霍煦庭耳中。
两则消息如同两块严丝合缝的榫卯,咔嚓一声,扣在了一起。
厉晚的目光从舆图上抬起,霍煦庭的视线也刚从帐外收回。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没有惊呼,没有追问,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讶异。在那极短的一瞬间,他们的眼神如同两潭深水,表面平静无波,水下却已暗流汹涌,完成了千言万语的交汇。
厉晚的眼中,那深不见底的寒潭之下,有一丝极细微的、如释重负的锐光一闪而逝。连日奔袭的疲惫,深入虎穴的险恶,麾下将士的血汗……所有的付出与牺牲,在这一刻都有了最坚实的回响。那压在西北防线、也压在她心头最沉重的一块巨石,终于被狠狠撬动、碎裂。但她迅速敛去了这丝波动,因为深知这仅是开始,远未到松懈之时。目光旋即变得更加沉凝,如同淬火后冷却的精钢,开始冷静衡量这一变局将带来的连锁反应与下一步的战机。
霍煦庭的眼底,则翻涌着更复杂的情绪。先是了然,果然如此!随即涌上的是难以抑制的激赏与叹服,她竟真的做到了!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捣黄龙,斩断了这最致命的毒根。这激赏之中,又夹杂着未能亲身参与那场突袭的些微憾意,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与她共享这艰难胜利的震动。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她依旧苍白的脸颊和肩甲下可能存在的伤口,那激赏便化作了更深沉的、无需言说的关切与坚毅。他立刻明白,自己肩上的担子——稳固防线,伺机反攻——此刻变得更加关键和迫切。
仅仅一息之间的对视。
旋即,两人极有默契地同时微微颔首。一切已无需多言。
帐内再次陷入寂静,却不再是消息未明时的凝重等待,而是一种弓弦拉满、引而不发的战前沉寂。两人心中雪亮,砸碎了最硬的龟壳,下一步,便是要掏出里面那颗惊慌失措的心脏了。
那把曾经无比锋利的灼曌尖刀,已经悄然出现了裂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