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晚收刀还鞘,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她抬眸,目光再次落在矅戈正爽脸上,之前的审视似乎淡去少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确认后的平静。“铁,合格了。”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凛冽,“我的刀,也认了。”她话锋微转,直接切入核心,“那么,你要换的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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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沉默旁观的霍煦庭此时轻轻抬了抬手。早已等候在一旁的兵士得令,两人小心地共同捧着一匹绢帛,快步上前,在众人面前徐徐展开。
那是一匹上等的蜀锦。颜色是极淡的雾白色,质地细密光滑,在清晨越来越明亮的天光下,仿佛自身能吸纳光线,又散发出一种柔和而内敛的光泽。随着绢帛的展开,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响起,那声音不似寻常布匹的摩擦,反而更接近极薄的金属片在轻微震动,带着一种奇特的、近乎锋锐的质感。
曜戈正爽的目光被这中原至宝牢牢吸引。他迟疑了一下,终究没能按捺住心中的好奇,伸出手,用指背极其轻缓地触碰了一下那雾白色的绢面。
指尖传来的触感并非想象中的柔软温热,而是一种意料之外的、沁入皮肤的凉意,光滑得几乎抓不住,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韧性。那凉意和他指背因常年握缰绳骑马而略显粗糙的皮肤形成鲜明对比,惊得他手指微不可察地轻轻一颤。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带着少年人未加掩饰的惊讶:“这绢……怎么会如此凉?好像……会割手一样?”他无法理解,如此柔软的东西,为何会给他一种近乎利刃的错觉。
霍煦庭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带着些许了然的笑意。他缓步上前,目光扫过那匹价值连城的蜀锦,又看向一脸惊异的草原少年,温声道:“绢帛本身,不会割伤你的手。”他顿了顿,语气平和却意有所指,“它伤的,从来不是皮肉,而是别处。刀剑之伤,见于身体;而这绢帛之‘伤’,往往落在账目之上,关乎利益得失。”
曜戈正爽并非愚钝之人,他立刻听懂了霍煦庭话语中的弦外之音。中原的绢,看似柔软,但在交易之中,其价值、其背后所代表的算计与权衡,确实如同无形的刀锋,足以影响一个部族的兴衰。他脸上的惊讶神色迅速褪去,重新变得郑重而认真。他挺直脊背,目光清澈地看向厉晚和霍煦庭,沉声说道:“原来如此。受教了。那么,便请将军依照规矩,为我们划下这道‘账’吧。”
校场中央,火盆中的炭火依旧炽热,那块经过烈火与刀锋考验的铁矿石静静躺在铁砧上,颜色渐渐暗淡。一场关于铁与绢,关于利益与信任的谈判,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