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奶遇上半开未开的热水,温度既不足以让其完全溶解融合,又足以引发变化。顿时,木碗中呈现出一片奇景:羊奶表面遇热迅速凝结,形成一片片白色的絮状物,如同破碎的云朵;而碗心因为注入的热水不多,温度不够,乳脂未能完全化开,在水和絮状物之间翻滚、纠缠,形成了一片混沌的、如同湖泊般的景象,可谓是“奶湖”奇观。
曜戈正爽对自己的“杰作”颇为满意,也顾不上烫,端起碗就喝了一大口。
下一刻,他的眉头瞬间紧紧皱了起来,打成了一个结。那味道古怪极了,半生不熟的奶腥味混合着一种说不清的、未完全激发的水汽味,既没有草原奶茶的醇厚香浓,也和他想象中中原茶饮的清雅甘冽完全不同。他咂咂嘴,一脸困惑地抬头看向霍煦庭,脱口问道:“你们中原的茶……味道怎么像没调味的豆腐脑?”还是没点好的那种。
霍煦庭看着少年那一系列迅雷不及掩耳的动作,以及他此刻皱成一团的脸,先是愕然,随即嘴角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他赶紧抬起手,用衣袖掩住口鼻,假意轻咳了几声,勉强将笑意压了下去。他伸手接过少年手中那碗“奶湖”,语气尽量保持平和地说道:“蟹目水只是前奏,温度还远未足够。奶脂遇到这样的水,无法融化,反而凝结了。这……还不能喝。”
说着,他将碗中那混沌不堪的液体倒进一旁的废水盂里。然后,他示意曜戈正爽再次看向风炉炉壁上那匹浮雕的飞马。
“看到了吗?”霍煦庭的声音温和而耐心,“烹茶如驯马,急不得。蟹目初生,只是马儿刚刚醒过来,蹄子轻轻刨了刨地。”他指着那逐渐变得炽热的炉火,和汤瓶中开始冒出更大、更密集气泡的泉水,“我们要等,等这水真正沸腾,如同马儿扬蹄奔腾,热气如嘶鸣。那时,才是真正泡茶、调奶的时机。让这炉壁上的马,真正‘飞’起来。”
曜戈正爽眨巴着那双清澈的琥珀色眼睛,看着炉火,又看看那浮雕的飞马,似乎有些明白了,但又觉得过程实在漫长。他摸了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带着点委屈:“马儿先别急着飞……我的肚子,它想先飞走了。”
他这声嘟囔虽然轻,但在安静的茶亭里却格外清晰。周围几桌原本也在静静品茶或低声交谈的胡商,听到这率真又带着饥饿的抱怨,再看看刚才那番手忙脚乱的操作,终于忍不住,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笑声。有豪爽的草原汉子吹起了戏谑的口哨,也有汉地商人抚掌轻笑,各种口音的笑声混作一处,充满了这小小的茶亭,连檐下的铜铃似乎也被这笑声感染,轻轻晃动了一下。
霍煦庭也终于不再掩饰,看着眼前这个因为饥饿和学习中原“复杂”技艺而显得有些狼狈又可爱的草原少年,朗声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