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那喧嚣与野性并存的野集,脚下的土路渐渐被夯实的官道取代。道旁,人烟的痕迹如同渐浓的墨迹,零星的田庄散落,几处简陋的茶棚飘出粗茶的暖香,招呼着南来北往的旅人。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纯粹的草木与兽腥,而是混杂了尘土、汗水与远处炊烟的人间气息。
石猛一马当先,阔步前行,那柄巨剑扛在肩上,仿佛为他披荆斩棘已是习惯。沐雪依旧白衣不染尘,步履轻盈,似足不点地,与这渐染凡尘的景象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融合其中,仿佛一幅山水画中走出的仙子,偶然临凡。林玄居中,默运玄功,感受着地脉血灵芝的药力如温润的溪流,缓缓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气海,右臂的伤处传来阵阵麻痒,是血肉正在顽强重生。
行至一处高坡,石猛停下脚步,粗犷的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朝圣般的肃穆,伸手指向前方:“林兄弟,沐仙子,看!”
林玄应声抬头,目光越过坡下稀疏的林木,投向远方。只一眼,他便觉呼吸一窒,心神为之所夺。
但见天地相接之处,一座雄城拔地而起,其势磅礴,宛若沉睡的太古神只,横亘于苍茫大地之上。夕阳正欲敛去最后一道余晖,将那漫天云霞染成一片瑰丽的绛紫,而这座巨城,便在这恢宏的背景下,显露出它沉默而威严的轮廓。
城墙高耸,几欲刺破云层,墙体并非凡俗砖石,而是一种隐泛暗银幽光的奇异岩石,宛如星辰碎片熔铸而成。落日的金光斜斜掠过,墙面上无数微小的晶体折射出万点碎金,又与城池上空那一层若有若无、流淌着淡金符文的透明光罩交相辉映。那光罩,便是天枢城的命脉所在——“周天星斗大阵”。它如同一个巨大的、呼吸着的琉璃穹顶,将城内外的世界悄然分隔,光晕流转间,隐有星辰幻灭、轨迹生涩的道韵,令人望之而生敬畏之心。
“那就是天枢城了。”石猛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激动,又有一丝习以为常的感慨,“每次见这‘周天星斗大阵’,都觉着自个儿像蜉蝣望青天,渺小得很。传说这阵法能引动地脉与周天星力,一旦全力运转,元婴老祖亦难越雷池半步!”
林玄默然感应,发觉越是靠近城池,周遭的天地灵气便越发浓郁精纯,且变得温顺有序,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梳理过。他体内那源自紫微星痕的星力,竟也在这环境下活泼泼地跃动起来,与那大阵、那城墙隐隐生出微妙的共鸣。这座城,本身便是一件夺天地造化的巨型法器。
沐雪清冷的目光掠过那浩瀚的光膜,最终定格在城池中心方向,那里,一座异常高耸的塔形建筑阴影,在暮色与光晕中若隐若现。她的眸底,极快地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似确认,似追忆,旋即又恢复了万年寒潭般的平静。
随着人流走近,压迫感愈发强烈。城墙投下的阴影绵长而深邃,巨大的城门洞开,如同巨兽吞吐生灵的口器。门洞上方,“天枢”二字铁画银钩,笔意纵横,隐隐有星力流转不息,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规则之力。
城门口车水马龙,排起长龙。守城的卫兵身着制式亮银灵甲,眼神锐利如鹰,气息沉稳,竟无一不是炼气中后期的好手。盘查细致入微,秩序井然。
轮到林玄三人时,卫兵队长的目光如实质般扫过,在沐雪那超然出尘的气质与石猛身上尚未散尽的悍勇煞气上顿了顿。
“姓名,来历,入城所为何事?”队长的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情绪。
石猛立刻换上惯有的江湖笑容,上前一步,不着痕迹地递过一个装有灵石的布袋:“军爷辛苦,俺叫石猛,这是俺师弟林玄,师妹沐雪。俺们是北边来的散修,刚在陨星山脉外围碰了碰运气,猎了些皮毛货,回城休整补给。”他刻意将范围限定在“外围”,言辞恳切,姿态放得极低。
队长掂了掂灵石,目光又扫过林玄吊着的伤臂——这在刀头舔血的散修中实属寻常,未发现明显疑点,便挥了挥手:“进去吧。记住城规,不得私斗,不得随意飞行,安分守己,莫生事端。”
“晓得,晓得,多谢军爷通融。”石猛连连拱手。
穿过那幽深似无尽头的城门洞,仿佛一步跨入了另一个世界。喧嚣的声浪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三人淹没。眼前是一条宽阔得惊人的青石主街,足以容纳十驾马车并排奔驰,路面光滑如镜,映照着两侧鳞次栉比的楼阁飞檐。丹药坊里飘出奇异药香,兵器铺中寒光闪烁,符箓店门前灵光氤氲,更有酒旗招展,茶肆喧闹,勾勒出一幅活色生香的修真红尘画卷。
行人摩肩接踵,服饰各异,气息强弱不等。有神情倨傲、身着统一服饰的宗门弟子;有眼神警惕、浑身透着血火气的佣兵猎户;有满面风尘、精于算计的行商坐贾;亦有为生活奔波的寻常百姓。灵兽坐骑嘶鸣,奢华车驾徐行,偶尔有被特许的流光低空掠过,划破喧嚣的空气。
这里的灵气更为浓郁活跃,虽略显驳杂,却充满了蓬勃的生机与无限的可能。天枢城,就像一座巨大的熔炉,汇聚着财富、力量、欲望与秘密,既是机遇之地,亦是险恶之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