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数据坟墓
朴茨茅斯船坞深处的阴冷，普罗米修斯-ig毒剂的甜腥气息，以及那台铭刻着“金钥匙0号”的低温棺椁散发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如同附骨之疽，牢牢盘踞在汤姆·布朗宁的感知中。
即使此刻身处苏格兰场指挥中心明亮的灯光下，那块紧贴胸口的粗糙燧石传递的微弱暖意，也无法完全驱散那源自坞底淤泥的、粘稠的死亡阴影。
巨大的屏幕上，朴茨茅斯现场传回的实时画面令人窒息：两名sco19队员被裹在厚重的生化隔离袋中抬出，身体仍残留着剧烈的、不自然的扭曲姿态，如同被冰封在极致的痛苦瞬间。
d7干船坞深处，那无声扩散的淡青色毒雾，在强光探照灯下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封锁了整个区域；而那个矗立在死亡迷雾边缘的、铭牌上闪烁着[液氮储量：21.3%]的冰冷舱体，则像一柄悬在伦敦上空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其[神经形态处理器状态：休眠（激活后预估算力：10^12 flop\/s）]的字样，无声地宣告着其蕴含的、足以扭曲现实的恐怖潜能。
“‘清道夫’部队…低温休眠舱…还有那个‘金钥匙’的大脑…”“芯片”大卫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脸色比屏幕的光还要惨白，他指着另一块分屏上船坞毒雾区的边缘。
“我们的人用远程操控机器人采样分析，毒雾成分确认是普罗米修斯-ig，乙酰胆碱酯酶不可逆抑制剂。那块燧石…初步场分析显示它能微弱干扰毒剂分子构象或局部生物电场，降低受体结合效率，但原理…完全未知。
至于休眠舱，维生系统处于最低功耗的‘停滞’状态，液氮日蒸发率显示为0.42%，符合铭牌标注的＜0.5%\/day要求，真空绝热层（mli）完好。但[生物危害等级：极端]和[神经形态遏制失效风险]的警告…我们不敢动，天知道强行移动或唤醒会释放出什么。”
金钥匙0号需要稳定低温，需要“祭品”，需要混乱的序曲…布朗宁的指关节捏得发白。
艾米·杰瑞仍在医院昏迷，她的神经接口是“幽影”的靶标，也是潜在的钥匙。
船坞的威胁暂时被水泥和距离封锁，但“圣殿工程派”的阴影远未消散。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刺耳的、代表最高网络威胁等级的红色警报毫无征兆地炸响！警示灯疯狂旋转，将整个房间染上一层不祥的血色！
“警督！紧急情况！”通讯席的警员声音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伦敦交通控制中心！伊丽莎白线深层控制节点遭到未知来源的定向网络攻击！列车自动防护系统（atp）和信号联锁系统出现大规模逻辑冲突！多列处于深夜测试阶段的列车…失去控制！”
巨大的主屏幕上，伦敦地铁网络的电子线路图瞬间被刺目的红色故障标记覆盖！尤其是代表伊丽莎白线核心区段的几条粗线，正疯狂地闪烁着红光！
“具体位置！影响范围！”布朗宁猛地站起，心脏被无形的手攥紧。伊丽莎白线…又是伊丽莎白线！科尔失踪的隧道就在那里！詹姆斯·科尔的脸在记忆中一闪而过。
“攻击源伪装成控制中心的合法维护指令！目标锁定帕丁顿枢纽站东侧、贝克街站西侧的地下深层隧道交汇区！”警员的语速快得像子弹，
“系统显示…一列无人测试列车a-17（空载，高速性能测试）被恶意注入最高优先级通行指令，强行获得‘绝对路权’！另一列载有六名工程维护人员的测试列车b-09（低速，设备检测）则被系统强制锁死在交汇区轨道上！
调度逻辑判定a-17拥有优先通行权，b-09必须紧急制动让行…但b-09的紧急制动指令…被系统底层固件拒绝了！逻辑死锁！atp系统核心防护规则被绕过，局部瘫痪！a-17正在持续加速！预计…预计三分钟后将在交汇区发生…正面撞击！”
指挥中心瞬间死寂！只有警报声在凄厉地嘶鸣！正面撞击！在深达数十米、结构复杂的地下隧道交汇点！钢铁巨兽以高速相撞的动能…后果不堪设想！六名工程人员的生命危在旦夕！
“接管！人工紧急接管！物理隔离轨道！强制制动a-17！”布朗宁怒吼，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冷硬。
“做不到！警督！”警员的声音充满了绝望，“控制权限被锁死在根指令层！攻击代码像…像活的影子，在系统内部疯狂复制、变异、自我加密！我们的防火墙和入侵检测系统（ids）形同虚设！对方利用了…利用了ss7信令系统的底层漏洞！”
“ss7？”布朗宁眉头紧锁。
“对！”大卫猛地插话，手指在另一台终端上飞速敲击，调出复杂的网络拓扑图，
“ss7！signaling system no. 7！全球电信网络的核心老式信令协议！它设计于几十年前，用于交换机之间传递控制信息（如呼叫建立、路由），本身缺乏现代加密和强认证！它的漏洞允许攻击者伪造身份，劫持信令通道！
攻击者绕过了地铁系统本身的物理隔离和防火墙，通过…通过与之有数据接口的电信运营商基站！利用ss7漏洞伪造了来自‘合法’调度节点的控制指令，直接注入到列车控制系统的信令通道！就像…用一根老旧的万能钥匙，捅开了现代金库的后门！”
他的声音带着技术层面被羞辱的愤怒和恐惧。
屏幕上，代表a-17列车的红色光点，正沿着闪烁的轨道线，带着一股冰冷的、非人的决绝，向着代表b-09的蓝色光点，义无反顾地冲刺！倒计时无情地跳动：2分45秒…2分30秒…
时间如同被冻结的铅块。布朗宁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两道即将交汇的、代表毁灭的死亡光点，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能想象隧道深处，那列失控的钢铁巨兽咆哮着冲向静止目标的恐怖场景。工程人员惊恐绝望的脸…金属扭曲撕裂的尖啸…普罗米修斯-ig的毒雾和金钥匙的威胁尚未解决，新的灾难已如影随形！
就在距离预测撞击点仅剩最后四十秒的千钧一发之际！
屏幕上，那代表a-17列车的光点，突然毫无征兆地…消失了！
不是停止，不是减速，是彻底的、从轨道图上被抹去般的消失！信号源瞬间归零！
紧接着，代表b-09列车的光点也瞬间熄灭！信号丢失！
整个交汇区的轨道图示，变成了一片代表“信号完全丢失”的、令人窒息的灰色！预想中的剧烈碰撞冲击波形，在深层传感器上…毫无踪迹！
“怎么回事？！”布朗宁厉声喝问，巨大的疑惑压过了瞬间的庆幸。
通讯席一片混乱的键盘敲击声和急促的通话声。
“报告！帕丁顿枢纽站深层传感器报告…报告剧烈震动！震级相当于小型地震！但…但未检测到列车碰撞的典型高g值冲击波形！a-17和b-09…从所有物理传感器（轨道计轴器、红外热感、声学监测）上…同时离线了！物理信号消失！就像…就像它们被整个空间…抹除了一样！”
“现场！我要现场实时画面！立刻！”布朗宁的声音如同寒冰。
几秒钟后，主屏幕切换。画面来自帕丁顿枢纽站深层隧道交汇点附近一个维修通道的高清监控探头。画面剧烈地晃动，灰尘簌簌落下。镜头正对着原本应该是两列列车交汇点的轨道区域。
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扭曲的金属残骸，没有四散的碎片，没有火光，没有烟雾。只有冰冷、笔直的铁轨在惨白灯光下向前延伸，没入黑暗。轨道上，甚至连明显的撞击痕迹都没有。
只有轨道旁散落的一些碎石和震落的灰尘，证明刚才确实发生过一次剧烈的震动。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类似臭氧的、短暂的、电离空气的味道。
一次没有碰撞的“脱轨”？一次凭空消失的“事故”？如同幽灵开了一个残酷的玩笑！
“攻击源呢？！”布朗宁压抑着翻腾的怒火和困惑。
“追到了！残留指令流的最终跳板！”大卫的声音带着一种发现毒蛇踪迹的冰冷，“攻击指令流如同幽灵，绕过了十七个国家的僵尸网络节点…最终指向一个物理地址！”他手指在键盘上重重敲下。
一个地址清晰地显示在大屏幕上：
伦敦，汉普斯特德，樱草花山大道17号。
布朗宁的目光瞬间冻结。那个地址…他太熟悉了！那是肖克洛斯博士的私人宅邸！
国家生物伦理委员会主席，基因编辑与神经接口领域的泰斗级人物，三年前议会大厦神经毒剂袭击案调查委员会的权威顾问！一个德高望重、在议会拥有巨大影响力的学者！
“肖克洛斯…”布朗宁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一个巨大的、黑暗的漩涡中心，似乎正在这个看似洁净无瑕的学术殿堂中形成。
“集合队伍！最高戒备！封锁樱草花山大道17号！现在！我要知道他家里藏着什么‘幽灵’！”
汉普斯特德的樱草花山，绿树成荫，街道宁静，弥漫着老钱区的优雅与疏离。樱草花山大道17号是一栋典型的乔治亚风格联排别墅，红砖墙，白色窗框，黑色的锻铁围栏，修剪整齐的前庭花园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静谧祥和。
然而，此刻，这栋房子被警用隔离带和闪烁的蓝红警灯彻底包围，气氛凝重得如同铁块。邻居的窗帘后，隐约可见惊疑不定的目光。
布朗宁带着武装警员和技术组破门而入。预想中的抵抗或混乱并未出现。
屋内异常整洁，甚至可以说是一尘不染，带着一种刻意的、非人居住的秩序感。
昂贵的古董家具纤尘不染，墙上挂着价值不菲的抽象派油画，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和旧书的气味，一切都透露出主人严谨、理性、一丝不苟的品味。过于整洁了，整洁得像一个精心布置的舞台，或者…一个等待指令的机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