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须活下去,必须把消息传递出去,必须阻止这个将所有人置于监控之下的未来。
艾米·杰瑞在得知汤姆被捕的消息时,正在对自己的神经接口残端进行第三次,也是最危险的一次探索。
消息来自莉娜通过一个临时建立的、仅能维持十秒的音频链接传来的简短警告:“汤姆落入内务部手中。权限全失。你极度危险。‘珀耳塞福涅’是关键。找到瓦尔加斯留下的钥匙!”
链接中断,艾米感到一阵孤立无援的恐慌。
汤姆是她在体制内唯一的支点,现在这个支点断了。
她必须靠自己了。
“瓦尔加斯留下的钥匙……”莉娜的话在她耳边回响。
博士在最后时刻,除了那台终端,还留下了什么?
关于她的神经接口,他一定还隐藏了更重要的信息,一些在接口大部分烧毁后依然可能存在的东西。
他是否预见到了“回声”的诞生,或者类似东西的出现,并留下了最后的保险?
她调出神经接口的终极结构图。
图纸显示,在主要信号处理单元和记忆缓存模块之间,有一个微小的、作为缓冲区的非易失性存储器。
它的设计初衷是防止数据在突然断电时丢失。
这个存储器独立供电,物理结构异常坚固,采用特殊的晶体基底,理论上,即使接口主体被高温或强电磁脉冲烧毁,它也有可能幸存。
它是否……还未被完全破坏?
这是一个疯狂的念头。
试图从自身烧焦的、疤痕化的神经组织里,提取一个微观的电子元件?
这无异于在自己身上进行一场没有麻醉的外科手术,风险极大,可能导致永久性的神经损伤或更糟的后果。
但她没有选择。
痛楚是她的敌人,也成了她唯一的向导。
汤姆需要那把钥匙,这座城市需要。
她将自己反锁在公寓里,准备了所能找到的最“精良”的工具——一套精细的电子维修镊子,一把消过毒的锋利手术刀片,高纯度酒精,强效局部麻醉凝胶(她不确定这对深处的神经痛是否有用),以及那台终端,连接着自制的信号放大器和解码器。
过程如同在地狱行走。
麻醉凝胶对深处的神经痛几乎无效。
当手术刀片小心翼翼地划开她右肩断口处那布满增生疤痕和脆弱神经瘤的组织时,一股远超她以往任何经历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猛地炸开。
她咬住一卷毛巾,防止自己因惨叫而咬断舌头,汗水瞬间浸透了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她几乎能“感觉”到刀刃擦过敏感的神经束,每一次触碰都引发新一轮的神经海啸。
她凭借图纸的记忆和对痛楚源头的感知(越是接近存储器所在的理论位置,幻肢痛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尖锐的“指向性”),用镊子在温热血肉和坚韧疤痕间探索、分离。她几乎要晕厥过去,仅凭着一股“必须找到钥匙,必须救出汤姆,必须阻止这一切”的意念强撑着。
不知过了多久,镊子尖端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米粒大小的物体,与周围柔软的组织触感截然不同。
她屏住呼吸,忍着几乎让她休克的剧痛,小心翼翼地将它从粘连的疤痕组织和神经纤维中剥离出来。
那是一个微小的、表面有焦痕但整体结构似乎完好的黑色芯片——非易失性存储器。
她用颤抖的、沾满血污的手,几乎无法控制力道,将它放在特制的、高灵敏度的微型读取器接口上。读取器连接终端。
屏幕亮起,数据开始传输。
大部分区域是乱码和物理损伤造成的坏道。
但在一片混沌中,一小段结构清晰、加密等级极高的数据块被识别出来,仿佛被刻意加固保护过。
艾米调用瓦尔加斯博士留下的、她一直未能完全破解的核心解密算法。
进程条缓慢移动,每百分之一都像一个世纪。
她紧盯着屏幕,忘记了身体的剧痛和虚弱。
终于,解密完成。
屏幕上显示出的,并非具体的指令或地图,而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多维的能量信号特征模型。
它像一幅星图,描绘出一种独特的意识活动“指纹”,一种属于“幽灵”本源的能量签名。
旁边有瓦尔加斯博士留下的一行注释:
“幽灵之钥。唯一性标识符。可用于定位核心、干扰连接,或……在足够强的载体与意志驱动下,注入反向指令,瓦解聚合意识。”
这就是钥匙!
瓦尔加斯博士隐藏在她身体最深处,用来对抗“幽灵”,或者说,对抗任何滥用此技术之物的终极武器——幽灵信号特征密钥!
艾米瘫倒在地,浑身被冷汗和血水浸透,剧烈的疼痛仍在体内回荡。
但她看着屏幕上那个缓缓旋转的、复杂而美丽的能量模型,嘴角艰难地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却带着无比决然的弧度。
她找到了。
不仅找到了钥匙,也彻底确认了自己在这场战争中的定位。
她不再仅仅是被动的传感器,一个痛苦的接收器。
现在,她握住了反向侵入的武器,成为了一个潜在的意识刺客。
汤姆身陷囹圄,内务部虎视眈眈,“回声”在阴影中编织矩阵。
但艾米·杰瑞,这个失去右臂、被痛苦缠绕的女人,在绝境中找到了或许能扭转局面的唯一钥匙。
接下来的问题只剩下一个:如何将这把钥匙,插进那把名为“回声”的锁里,并狠狠转动。
本章设定注释
非易失性存储器:计算机关闭后仍能保存数据的存储芯片。其物理坚固性使其有可能在主体电路烧毁后幸存。
特征密钥:一个独特的数字“指纹”或“签名”,用于唯一地标识一个实体(如“回声”意识)。在密码学和安全领域,密钥用于认证、加密和解密。此处,它被用作定位和攻击特定意识实体的工具。
逻辑悖论:在逻辑学中,指一种会导致自相矛盾、无法得出真值的陈述(如“这句话是假的”)。对于高度依赖逻辑一致性的人工意识,植入悖论可能引发其核心系统的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