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并未兴建华美殿宇,仅构筑了三间相连的朴素屋舍。一间正堂,轩敞明亮,开有阔大的窗扉直面潋滟湖光与苍茫山色;一间静室,可供打坐冥想或藏书阅览;一间寝居,陈设简雅,一几一榻皆显用心。屋舍以原木与青石为主材,屋顶覆着黛色小瓦,檐角轻扬,与周遭山水意境浑然天成。屋前以卵石铺就一方小小的平台,延伸至湖畔,平台上置了竹制的桌凳。屋后依着舒缓的山坡,开垦出一片不大的园圃,润玉兴致勃勃地从各地寻觅来些易成活的花草与低阶灵植的种子或幼苗,亲手栽下。
凤罂于院落周遭,布下了层层叠叠、环环相扣的隐匿防护阵法。最外层是精妙的迷踪幻阵,若有凡人或低阶修士误入此谷,只会不知不觉间沿原路绕出;内层则是更为强大的空间隔绝与灵力防御阵法,足以阻隔寻常仙魔的神识窥探与物理侵扰。阵法核心,巧妙地嵌合了寰谛凤翎的一缕本源气机与逆鳞的独特灵力波动,唯有他二人,或持有他们信物之人,方能心念契合,安然踏入。
润玉则在湖畔以水系法术引来一脉活水,使之蜿蜒流入院内,化作一条清浅溪流,潺潺穿过一弯小小竹桥,最终汇入院角一个以光滑卵石砌就的浅池中,池里养了几尾他自洞庭水系带来的、通体莹白如银的灵鱼,悠然摆尾。他还在屋舍廊下、窗边等不经意处,留下了些淡若水痕、蕴含宁神静气之效的隐秘符印。
断断续续,他们利用了多次下界的机会,耗去人间近三年光阴(于天界,不过三日),方将这处小小院落从无到有,建造、布置得称心如意。每一处榫卯衔接,每一道阵法灵纹的勾勒,甚至檐下随风轻响的一枚铜铃,都凝聚着两人的心血与无言的默契。
当最后一道隐匿阵法的灵光彻底消融于山谷的晨雾暮霭,小院完完全全与周遭的山水竹韵气息交融,自外界看来,此处只是山谷中一片格外幽静茂密的竹林时,两人并肩立于湖畔平台,静静眺望他们在红尘中亲手筑就的“家”。
正是夕阳西沉时分,熔金般的余晖泼洒在浩渺湖面,跃动着万千碎金似的光芒,也将润玉清俊的侧颜与凤罂的衣袂染上温暖的色泽。晚风携来竹叶的沙沙清响与湖水微凉湿润的气息。
“此处,便唤作‘隐鳞栖梧居’,可好?”润玉轻声提议,指尖无意识地拂过怀中贴身收藏的、温润的寰谛凤翎。
凤罂闻言,墨黑的眸子转向他,眼底深处似有暖流化开,极淡,却真实。“甚好。”隐去逆鳞,栖止梧桐(凤非梧不栖),既暗合彼此信物与本源,又寓含归隐相依、求得安宁之意。
自此,这处深藏于人间幽谷碧湖畔的“隐鳞栖梧居”,便成了独属于他们二人、心照不宣的秘境乐土,一方可以彻底卸下所有身份重负与心灵枷锁的温暖归巢。
凤罂以巡查边境防务需亲力亲为、或闭关参悟新得术法为由;润玉则以推演特定星轨需不受干扰、静心体悟星河律动为借口,总能巧妙地协调开各自的职责与可能的耳目,偷得一段天界短暂、人间却显悠长的光阴相聚于此。短则人间十数日,长则可达半载有余(对应天界,不过数个时辰至一日)。
在这里,没有翎渊君,没有夜神殿下。他只是凤罂,他只是润玉。
他们或于晨雾迷蒙时在湖畔空地切磋剑式术法,水色光练与金色锋芒交错生辉;或于午后慵懒的竹荫下对弈一局,品一盏清茶,任人间光阴静静流淌;或于星夜晴朗时,并肩坐于平台,看毫无遮挡的璀璨银河倾泻而下,倒映于平湖如镜之中,仿佛将那片孤高的布星台搬到了烟火人间,却再无半分孤寂清冷;亦会如同尘世中最寻常的眷侣,凤罂偶尔兴起,会亲自料理,用带来的灵谷与山间时蔬烹调几样简单却滋味绵长的食物,而润玉则会安静地在一旁沏好香茗,或于灯下为他抚一曲清音。
润玉的笑容在此地变得愈发舒展明亮,眼底经年沉淀的孤寂仿佛被这湖光山色与人间的煦暖悄然抚平。凤罂虽仍言语简洁,但那身因肩负重任与身处漩涡而常年萦绕的冷肃与戒备,在唯有润玉的天地里,亦会如春冰消融,流露出罕见的柔和与全然放松的姿态。
【系统(间歇性检测到异常愉悦波段,忍不住冒泡):滴——侦测到宿主在非任务强制范畴内,持续性投入高额时间成本(按人间计)、情感能量及珍稀资源,建设并维护固定高亲密值互动场景。行为模式分析:高度符合‘筑巢’本能,归属感与情感稳定性指标显着提升。关联目标‘润玉’多项幸福指数、安全感参数持续处于优化区间。风险提示:该行为可能导致宿主对当前小世界锚定加深,任务抽离难度潜在上升……综合评估,鉴于其对核心任务‘终结孤独’达成度呈高度正向驱动,本系统持……观察性支持态度。备忘:天界打卡考勤别忘了,玩得太投入小心时间错乱。】
凤罂对系统的絮叨向来选择性忽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肩上重任未卸,前方艰险依然密布。但这方借由空间法则与彼此心意共同构筑的小小天地,与身边这个能让他全然安心的人,却是他在冰冷权谋、血腥征战与无尽筹算的间隙里,唯一能汲取纯粹温暖与宁静力量的源泉。这短暂的、偷来的栖居与休憩,恰是为了积蓄更多力量,以更清醒坚韧的姿态,去面对无法回避的惊涛骇浪。
湖光依旧潋滟,竹影照常婆娑。“隐鳞栖梧居”静静隐匿于人间山水一隅,守护着一段不为六界知晓的缱绻深情与偷闲安宁。它是那至高至冷的天宫权力场外,独属于凤罂与润玉的,以漫长人间岁月为度量,一点一滴筑就的归心之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