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凛做出了一个近乎本能的动作。
他猛地转身,将自己宽阔的后背,完全对准了那袭来的燃烧巨物!
同时,他将怀中萧澈的头脸死死护在胸前,用自己整个身体作为最后一道屏障!
他甚至连用内力或意志去加固后方光膜的尝试都放弃了——来不及,也分不出力了。
他所有的念头只剩下一个:护住他。
然而,就在那燃烧的青铜残骸即将狠狠撞上光膜,也是撞上谢凛后背的前一刹那——
萧澈一直半阖着的眼睛,倏然睁开了!
琥珀色的眸子里没有了往日的清明锐利,甚至没有焦距,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燃烧生命本源的、骇人的光芒。他不知从哪里涌出的力气,一直被谢凛握着的那只手,猛地挣脱出来,并非推向谢凛或挡向后方,而是——
五指如钩,狠狠地、决绝地,插向了自己心口命纹的位置!
不是自残。
是…某种更激烈的“唤醒”!
噗!
仿佛有什么无形的枷锁被强行冲开!
萧澈心口的命纹,原本只是柔和发光,此刻却如同被点燃的星辰,爆发出刺目到让人无法直视的白金色光芒!这光芒瞬间顺着两人连接的命纹,如同高压电流般,疯狂涌入谢凛心口!
“呃啊——!” 谢凛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吼,感觉心脏像是被狠狠攥住又猛地注入滚烫的岩浆,一股庞大到陌生、却又与他自身力量同源的能量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这股能量不受控制地(或者说,受萧澈最后意志的引导)涌向光膜的后方!
嗡——!!!
原本薄弱的后方光膜,在这股突如其来的、强大的同源能量灌注下,瞬间变得凝实如最坚固的水晶墙壁!厚度增加了数倍!表面流转的金色纹路骤然亮起,形成了一层致密的、如同蜂窝状的防御结构!
轰——!!!
燃烧的青铜残骸狠狠撞了上来!
没有想象中的爆炸或穿透。
撞击的巨响被光膜吸收了大部分,转化为更低沉浑厚的共鸣。炽热的火焰被瞬间扑灭,巨大的动能被那蜂窝状结构层层削弱、分散、导引向光膜其他部分,甚至有一部分被奇异地“吸收”了进去!
光球整体剧烈地震荡、摇晃,光芒明灭不定,但——它撑住了!没有被撞碎,没有被击穿!
只是后方光膜的颜色明显黯淡了许多,萧澈爆发出的那股惊人能量显然消耗巨大。
撞击过后,光球借着反冲力,速度不减反增,终于“挤”进了那片能量流颜色略淡的“间歇点”区域。
一进入这里,外界的狂暴喧嚣瞬间减弱了大半。虽然依然能感受到四周毁灭性的能量在咆哮,但这一小片区域,确实如同风暴眼中的短暂宁静。能量流变得相对平和、有序,甚至能隐约看到前方,一条半掩在崩塌碎石中、但主体结构似乎尚存的古老青铜甬道入口。
安全了…暂时。
谢凛来不及庆幸,也顾不上查看前方道路。他猛地低头,看向怀中的萧澈。
刚才那一下爆发,仿佛耗尽了他最后一点生命力。
萧澈的眼睛已经重新闭上,面色比纸还要苍白,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只有胸口极其轻微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那只插向自己心口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指尖还有未干的血迹(并非外伤,而是强行激发命纹力量导致的气血逆冲)。他整个人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明远!萧澈!!” 谢凛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形容的恐慌。他能感觉到,两人心口命纹的连接依然在,但萧澈那边传来的“暖流”变得极其微弱、断续,仿佛下一刻就要断绝。
光膜因为失去了萧澈精细的调控,开始变得不稳定,光芒剧烈闪烁,范围也开始缩小。
墨尘(焦急的传音从后方传来,他们也勉强跟进了这片相对平静区):“谢凛!稳住他的心神!不要让他意识彻底沉沦!同频场需要双方的‘存在’维持!他现在是过度透支,心神濒临涣散!用你的意志,用你们的连接,拉住他!唤醒他!快!”
怎么拉?怎么唤醒?
谢凛看着萧澈毫无生气的脸,脑中一片空白,前所未有的绝望攫住了他。比以为萧澈死去时更深的绝望。因为这一次,他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怀里,为了救自己,燃尽了最后的光。
谢凛(颤抖着手,抚上萧澈冰冷的脸颊,声音低得如同泣血):“萧明远…你答应过的…你说过…要给我修一辈子江山…你说过…你的机关小鸭还没学会倒立…你说过…要造个能看星星的屋顶…”
没有回应。
光膜又缩小了一圈,外界的嘈杂声开始渗透进来。
谢凛(眼眶赤红,猛地将额头抵住萧澈的额头,不再传音,而是用现实的声音,一字一句,如同发誓,又如同最恶毒的诅咒):“萧澈…你敢睡…你敢再丢下我一次…”
他的声音因极致的情绪而扭曲:
谢凛:“我就把这座机关城…不,我把整个皇都!全部拆了!熔成铁水!浇成你的样子!立在废墟上!让所有人都看着!让后世所有人都知道!你萧明远…是个说话不算话的…混蛋!”
谢凛:“你不是最讨厌我乱动你的东西吗?你起来啊!起来骂我啊!起来阻止我啊!”
他近乎癫狂地低吼着,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滚烫地滴在萧澈冰凉的眼睑上。
也许是这滚烫的触感。
也许是这癫狂却深沉的“威胁”。
也许是命纹连接深处,那从未断绝的、炽热到足以灼伤灵魂的执念。
萧澈那长而密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如同蝴蝶濒死时最后一次扇动翅膀。
然后,他的嘴唇,极其缓慢地,翕动了一下。
一个微不可闻的、气若游丝的音节,飘了出来:
“…吵…”
紧接着,是第二个音节,带着熟悉的、哪怕虚弱到极致也改不了的嫌弃:
“…死了…”
谢凛浑身剧震,狂喜瞬间冲垮了所有绝望!他死死盯着萧澈的脸,不敢呼吸。
萧澈的眼睛,没有再睁开。
但他心口那微弱到近乎熄灭的命纹光芒,却如同被重新注入了一丝火星,极其艰难地、但确实地,重新亮起了一丝丝。虽然微弱,却不再是即将消散的状态。
同时,谢凛感觉到,那几乎断流的、来自萧澈的“暖流”,也重新连接上了,虽然细若游丝,却顽强地存在着。
即将崩溃的光膜,停止了收缩,光芒虽然黯淡,却重新稳定下来。
谢烈颤抖着,将脸深深埋进萧澈的颈窝,肩膀难以抑制地耸动。是哭,也是笑。
他还活着。
他还“在”。
这就够了。
良久,谢凛抬起头,胡乱抹了一把脸,眼中重新燃起冰冷而坚定的火焰。他小心地调整了一下抱着萧澈的姿势,确保他尽可能舒适,然后望向那条幽深的青铜甬道。
谢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既是对怀中人说,也是对后方所有追随者说):“我们走。”
谢凛:“回家。”
白金色的光球,承载着两颗历经毁灭却终究未曾离散的心,朝着甬道深处,那未知的、却代表着“生”的方向,缓缓飘去。
后方,幸存的人们相互搀扶着,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难以言喻的复杂心情,沉默地跟上。
地狱的旅程还未结束。
但归家的路,终于有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