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熬的‘镇火膏’。”黄伯将罐子放在桌上,声音一如既往的沉静,“对你体内的火毒,应该有点用。”
林夜正在用绷带缠绕左眼,闻言动作一顿。
他点了点头,拿起药膏,却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语气中有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老道以前跟我提过,”黄伯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缓缓说道,“南边的火,既不是道门的纯阳真火,也不是凡俗的火焰,那里的火,叫‘怨骨燃魂’。是以无尽的怨念与不甘的枯骨为薪,燃起的魂魄之焰。”
“你去过那里?”林夜的声音很低,缠绕绷带的手停在半空。
黄伯沉默了。
良久,他才转过身,深邃的目光落在林夜身上,仿佛要看穿他灵魂深处。
“当年武当山的那位周圣前辈,创出风后奇门之前,曾经去过一次南疆。他留在手记里的一句话是:七星镇锁,锁不住怨,只锁得住门。”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那里的‘七星镇锁’,最早就是刻在南疆的一种黑色石碑上的。林夜,记住我的话,如果你在那边见到了通体漆黑、布满诡异纹路的石碑,千万,别用手去碰。”
话音落下,黄伯不再多言,转身离去,佝偻的背影很快便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室清凉的药香和一句没头没尾的警告。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
林夜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金属拐杖,一瘸一拐地登上了前往西南的专车。
他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户外运动装,左眼被厚厚的纱布蒙住,但在那片黑暗之下,三枚猩红的勾玉正在以一种极慢的速度缓缓转动,消化着昨夜黄伯带来的信息。
车子缓缓启动,后视镜中,龙虎山驻地的山门越来越远。
身穿青色道袍的清风小道童,正站在山门前,手中捧着一本封面已经破损不堪的陈旧日志——那正是他师父玄尘子的遗物。
一阵山风吹过,将书页翻到了中间的一页。
清风低着头,用稚嫩的声音轻声念出日志上那一行用朱砂笔写下的字迹:“七月初七,阴阳交泰,南门将启……天师府历代皆以阳五雷镇之,然此门非阳力可封。卜算天机,一线生机,唯‘无根之火’可阻其势。”
也就在这一刻,千里之外的黔南崇山峻岭深处,一个与世隔绝的古老苗寨遗址旁,一块半截埋在潮湿泥土里的黑色石碑,正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烫。
石碑表面那如同血管般盘根错节的裂纹之间,竟开始渗出一丝丝暗红如血的粘稠液体,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深处苏醒,发出无声的低语。
车窗外,景物飞速倒退。
林夜闭上双眼,靠在冰凉的玻璃上,将外界的一切都隔绝开来。
拐杖被他随意地放在一边,镇火膏的清凉气息与怀中青铜鼎残存的温热交织在一起。
他在心中默念着。
你们要的钥匙……
我带来了。
就看,谁先来开这扇门。
旅途漫长而枯燥,当车辆最终停下时,迎接他们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原始瘴林。
空气湿热而粘稠,带着植物腐烂和未知生物的气息,巨大的树冠遮天蔽日,将阳光切割得支离破碎,在地上投下斑驳陆离的鬼影。
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偶尔响起的诡异虫鸣,更添几分阴森。
领队的沈星河是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他看了一眼拄着拐杖、像个累赘一样的林夜,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但终究没说什么。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各有心思,或警惕,或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徐四硬塞进来的“顾问”。
没有人知道,就在他们踏入这片瘴林的第一时间,林夜那被纱布遮挡的左眼,三枚勾玉已然连成一片,化作了更为复杂的图案。
周围的一切,在写轮眼的洞察下,呈现出完全不同的景象——那些看似普通的藤蔓,正散发着淡淡的惑人心神的能量波动。
前方,就是第一道天然的屏障。
沈星河正要拿出罗盘定位,却见林夜已经不紧不慢地迈开了脚步,手中的拐杖看似随意地在左前方三步远的一块青苔石上轻轻一点。
“走这边,”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在说一条普通的山路,“雾要起来了,别跟丢了。”
一行人将信将疑地跟上,就在他们刚刚离开原地不到十秒,身后原本空无一物的林地,瞬间被浓厚得化不开的白雾笼罩,数不清的藤蔓如毒蛇般破土而出,疯狂绞杀,发出的却是令人心胆俱裂的尖啸。
队伍中传来几声倒吸凉气的声音。
他们这才意识到,这个看似病号的“顾问”,或许才是这趟死亡之旅中,最粗的那根大腿。
黔南瘴林,浓雾蔽日。
林夜一行人已经悄无声息地绕过了三道足以让普通异人队伍全军覆没的迷魂藤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