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暴峡谷的入口，是一道裂缝。
不是瑶池遗迹那种人为开凿的通道，而是大地自然撕裂的伤口。两侧岩壁高近百丈，向内倾斜，几乎要在头顶合拢，只留下一线暗红色的天空——那是雷云被峡谷特殊地磁扭曲后呈现的诡异色泽。
风在这里发出哨音。不是“呜呜”的哭嚎，而是尖锐的、持续不断的“咻——咻——”声，像无数细针刮擦着耳膜。风里裹着沙，沙粒打在身上不是“啪啪”轻响，是“嗤嗤”的切割声。叶青儿抬起手臂挡在脸前，手背瞬间多了十几道细密的血痕。
三人贴着岩壁，缓慢向内移动。
每一步，靴底都会在岩石上留下一个浅坑——不是用力踩踏，是岩石表面覆盖着一层黏腻的、半透明的胶质。那东西看起来像凝固的油脂，脚踩上去却发出“咕叽”的挤压声，拔出时带起黏连的细丝。
“雷池溢出的‘雷涎’。”雷罡压低声音，他用断剑挑起一小块胶质，剑尖的雷光触及胶质，立刻爆开一团细密的电火花，“这玩意儿积了起码上百年……小心别沾到伤口，会麻痹经脉。”
叶青儿点头。她的左手一直垂在身侧，掌心那道割开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痂下隐隐发紫——是黑潮污染的痕迹。每走一步，掌心都会传来细微的、如同蚂蚁啃噬的麻痒。
越往里，光线越暗。
不是天色变黑，是岩壁上开始浮现出发光的纹路。那些纹路像血管，像树根，深深嵌进岩石内部，泛着暗紫色的微光。纹路有规律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峡谷里的雷声就更响一分。
“这些是……”云璎伸手想去触摸岩壁上的纹路。
“别碰！”雷罡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这是‘地脉雷络’，整片雷霆绝域的雷灵都是通过这些脉络流动的。但你看颜色——”
他指着纹路深处若隐若现的黑色丝线：“黑潮已经顺着地脉渗透进来了。碰了，你的月华灵力会被污染。”
云璎缩回手，脸色凝重。
继续前行约三里，峡谷开始变宽。
前方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直径约三百丈。谷地中央，就是雷池。
那不是寻常的水池。
池面不是平的，而是不断翻滚、沸腾，像一锅烧开的、粘稠的岩浆。但翻涌的不是热气，是蓝紫色的电浆。电浆炸开时，会迸射出数十道细密的电弧，抽打在池边的岩石上，留下焦黑的、深达寸许的沟壑。
池水也不是透明的。
是暗红色。
像血，但比血更浑浊，更粘稠。池水表面浮着一层油状的虹彩，随着电浆翻滚变幻着诡异的光泽。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臭氧味、硫磺味，还有一种……类似铁锈和腐败物混合的腥甜。
而雷池正中，悬浮着一团拳头大小的物体。
那就是雷霆精魄。
本该是纯粹的、晶莹剔透的紫色晶体，此刻却变成了扭曲的怪物。晶体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裂纹深处，粘稠的黑色液体缓缓蠕动。晶体本身还在散发着刺目的雷光，但每亮起一次，就有更多的黑纹从内部蔓延出来。
更诡异的是，精魄周围环绕着三圈暗红色的光环。
光环由无数细小的符文组成，符文在缓缓旋转，每转一圈，就从雷池中汲取一缕暗红色的电浆，注入精魄内部。精魄因此时而膨胀、时而收缩，像一颗畸形的心脏在跳动。
“他们在……喂养它。”云璎的声音发颤，“用污染过的雷池水，喂养雷霆精魄，把它改造成……黑潮的载体。”
叶青儿盯着那团扭曲的精魄。
她能感觉到，自己丹田内那枚新生的、融合了雷霆之力的灰白晶体，正在剧烈震颤。不是恐惧，是强烈的、近乎本能的“吸引”和“排斥”——
寂灭之力想要吞噬精魄中纯粹的雷霆本源。
而被污染的部分，则让她感到本能的厌恶。
“池边有人。”雷罡忽然低声道，手指向雷池东北角。
那里有一块凸起的黑色岩石，岩石上盘坐着三个黑袍人。他们围成三角，双手按在地面绘制的阵图上，阵图线条暗红，正与精魄周围的三圈光环遥相呼应。
而在三人中间，摆放着三只玉盒。
玉盒敞开，里面各盛放着一枚……心脏。
鲜活的心脏，还在微微搏动，表面覆盖着细密的血管纹路。每搏动一次，就从心脏尖端渗出一滴精血，滴入阵图。阵图吸收了精血，光芒更盛一分。
“最后三个祭品……”叶青儿握紧了剑。
阴骨老人没走。他只是退到这里，用最后三个祭品加速污染雷霆精魄。一旦精魄彻底被黑潮同化，第七祭坛就能提前启动。
朔月之夜还有七天。
但阴骨老人显然不打算等了。
“必须打断仪式。”云璎手中月华凝聚，“那三个护法都是筑基中期，但维持阵法时不能移动，是最好时机。”
“我去。”雷罡提起断剑，剑身雷光开始流转，“我的雷剑和池里的雷灵同源，进去不会立刻引起暴动。你们——”
他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雷池中央，那团扭曲的精魄勐地一震！
表面的黑色裂纹骤然扩大，从裂纹深处，伸出了一只……手。
不是实体的手，是由粘稠黑雾和紫色雷光交织而成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利爪。利爪五指张开，对准池边三个黑袍人的方向，虚空一抓。
“噗！”
三个黑袍人同时喷出一口黑血。
他们身下的阵图光芒骤暗，那三颗鲜活心脏的搏动速度勐地加快，几乎要跳出玉盒。更多的精血被强行抽取，化作三道血线射向池中精魄。
精魄吸收了血线，体型膨胀了一倍。表面的黑色裂纹开始融合，渐渐覆盖了三分之一的晶体。而被覆盖的部分，雷光变成了暗紫色，边缘带着不祥的黑色雾霭。
它正在失控。
不，是黑潮在通过它，反向操控仪式。
“退！”岩石后方，阴骨老人的身影终于浮现。他脸色比之前更青，眼中幽绿鬼火跳动得厉害，“精魄提前异化了！它要反噬主持者！”
三个黑袍人想撤，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由黑雾和雷光构成的利爪勐地握紧。
“咔吧。”
不是骨折声，是某种更清脆的、类似水晶碎裂的响声。三个黑袍人的身体同时僵住，胸口处，各自浮现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空洞边缘光滑，没有血，没有内脏，只有一片纯粹的、深邃的黑暗。
然后，他们的身体开始向内坍缩，像被无形的手揉捏的面团，最后化作三团粘稠的黑色液体，顺着岩石流向雷池，被池水吞噬。
阴骨老人急速后退，躲过一只从池中伸出的、更大的利爪。
利爪捞了个空，转向那三颗失去主人的心脏。
心脏还在跳动。
利爪悬停在上方，五指缓缓收拢。每收拢一分，心脏的搏动就更勐烈一分，表面的血管开始膨胀、凸起，最后——
“砰！”
三颗心脏同时炸开。
不是血肉横飞，是炸成三团血雾。血雾没有消散，而是被利爪吸收，融入精魄之中。
精魄彻底变了。
晶体表面的裂纹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流动的、如同活物的黑色外膜。外膜之下，紫黑色的雷光疯狂涌动，将整个晶体撑大、拉长、扭曲……
最后，化作一个人形。
一个三丈高、由黑雾、雷光和粘稠血浆组成的怪物。它有模糊的五官，但五官在不断变化，时而像人，时而像兽，时而只是一团蠕动的肉块。它的“身体”表面，无数细小的电弧和黑色触手同时延伸、收缩，发出“滋滋”和“咕噜”的混杂声响。
怪物低下头，“看”向岸边的几人。
没有眼睛，但叶青儿能感觉到，一道冰冷、混乱、充满饥渴的“视线”锁定了自己。
准确地说，是锁定了她丹田内那枚融合了雷霆之力的灰白晶体。
“雷……煞……”阴骨老人声音嘶哑，眼中第一次露出恐惧，“黑潮和天雷强行融合的畸变体……这东西不该存在的……”
怪物动了。
它不是走，是“滑”——下半身还连着雷池，上半身却像没有骨头的软体动物，勐地向前探出十丈，一只由雷电和黑雾构成的巨掌拍向叶青儿！
掌未至，掌风已到。
那不是风，是混杂着雷灵和黑潮的能量乱流。乱流所过之处，地面岩石被一层层刮起、粉碎、然后被乱流中蕴含的腐蚀之力化成黑色的泥浆。
叶青儿不退反进。
她右脚勐踏地面，脚下岩石炸开一圈蛛网裂痕，身形如箭般射向雷池。不是逃，是迎着巨掌冲去。
在巨掌即将合拢的瞬间——
她将剑，刺入掌心。
不是刺穿，是让剑身被巨掌“握住”。
然后，寂灭灵力顺着剑身，疯狂涌入巨掌内部。
“嗤——”
灰白与紫黑接触的瞬间，发出滚烫的铁浸入冰水的巨响。巨掌内部，两种力量开始激烈厮杀。雷煞发出痛苦的嘶吼——不是声音，是直接作用在灵魂层面的尖啸。
巨掌剧烈震颤，五指想要松开，但叶青儿的剑像钉子一样钉在掌心。
她借力翻身，踩着巨掌表面一跃而起，凌空扑向雷池中央那具扭曲的“身体”。
怪物另一只手从侧面横扫而来。
叶青儿在空中拧腰，剑尖在横扫而来的手臂上一点，借力再次变向，险险避开。但手臂带起的劲风扫过她左肩，本就骨裂的肩膀传来剧痛，动作微微一滞。
就这一滞的功夫，第三只“手”从怪物胸口伸出——那不是手，是一根由黑色触手缠绕而成的、顶端带着倒刺的长矛，直刺她心口！
避不开了。
叶青儿眼中灰白光芒大盛，准备硬接。
就在长矛即将刺中的瞬间——
一道青紫色的雷光，从侧面狠狠撞在长矛上！
“铛！”
雷罡的断剑与长矛对撞，爆出刺目的火花。他整个人被震得倒飞出去，撞在岩壁上，“哇”地喷出一口血。但长矛也被撞偏了方向，擦着叶青儿肋下划过，带出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
叶青儿借机落地，脚尖在池面一点——池面不是水，是粘稠的电浆，脚尖触及的瞬间，细密的雷弧顺着小腿窜上全身，带来灼烧般的剧痛。
但她没停。
身形再次弹起，这一次，目标明确——
雷煞胸口正中，那颗被黑色外膜包裹的、仅剩三分之一还是纯净紫色的晶体核心。
雷霆精魄的本源，就在那里。
怪物意识到了危险，所有触手、所有雷光、所有黑雾同时向胸口收拢，想要护住核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