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咒

槐树下的红棉袄

得给她做场法事,李婆婆从篮子里取出红蜡烛、纸衣和一双小绣花鞋,超度了才能安生。

二根帮着摆好祭品,突然问:婆婆,为什么是我?为什么小红找上我?

李婆婆点燃蜡烛,火苗在晨光中显得很微弱:因为你爹是最后一个...而且,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二根一眼,你长得像马会计。

纸衣烧完的灰烬打着旋儿往冰窟窿里钻。二根恍惚看见水面下有个模糊的红影,一闪就不见了。这时,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是公社的民兵,领头的举着红宝书,大喊着要破四旧。

李婆婆迅速把剩下的纸钱塞给二根:今晚子时,把剩下的烧在槐树下。记住,不管看见什么,都别回头...

三、风声鹤唳

公社来的刘主任戴着一顶洗得发白的蓝帽子,鼻梁上架着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像两把锥子。他在村公所门前摆了张桌子,红宝书端端正正摆在面前,旁边是摊开的笔记本。

张二根同志,听说你之前了?刘主任的钢笔在纸上轻轻敲着,能详细说说吗?

二根坐在小板凳上,手心全是汗。屋里还站着两个戴红袖标的民兵,腰里别着棍子。窗外挤满了看热闹的村民,但没人敢大声说话。

就是...就是发了场高烧。二根低着头,说胡话来着。

刘主任突然把钢笔往桌上一拍:马大虎死前,是不是去找过你?

二根猛地抬头,正对上刘主任锐利的目光。他这才明白,公社不是在调查什么灵异事件,而是怀疑有人借机搞谋杀。

没、没有...二根结结巴巴地说,马村长死那天,我还在炕上躺着...

有人反映,刘主任翻开笔记本,马大虎死前曾说过下一个就是你,而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活着的马大虎的人。

二根浑身发冷。他想起李婆婆说的话——小红要找名单上的人索命,而他父亲张建和正是最后一个...

刘主任!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喊。二根爹跌跌撞撞冲进来,脸色灰败得像死人,我坦白!我都坦白!二十年前马大虎带着我们...

老张!王支书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把拽住二根爹的胳膊,你魔怔了?刘主任是来调查封建迷信害人的!他转向刘主任,赔着笑脸,这老张自从马大虎死后就神神叨叨的,您别见怪。

刘主任眯起眼睛,目光在几个人脸上扫来扫去。屋里静得能听见煤炉子上水壶的声。

明天开全村大会,刘主任合上笔记本,破除封建迷信,肃清流毒!

天黑后,二根家早早熄了灯。二根爹蜷缩在炕角,抱着个酒瓶子,时不时神经质地哆嗦一下。二根娘坐在油灯下补衣服,针线活做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二根蹲在炕沿边,当年到底...

我们四个人...二根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马大虎、赵有田、王福贵...还有我。他灌了口酒,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往下淌,那孩子穿着红棉袄,在冰上跑...马大虎一把抓住她...

二根屏住呼吸。油灯的火苗忽然跳动起来,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她咬马大虎的手...王福贵就用皮带勒住她脖子...二根爹的声音越来越低,赵有田按着她的腿...马大虎把她的头按进冰窟窿里...

窗外一声脆响,像是树枝被积雪压断了。二根爹猛地一抖,酒瓶子滚到地上。

她挣扎了好久...二根爹的眼神涣散,红棉袄在水里飘着...像血一样...

二根娘突然地一声哭出来,又赶紧捂住嘴。院子里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窗户下。

二根抄起顶门杠,猛地拉开门——月光下,一个穿蓝布褂的身影正弯腰在窗根底下摆弄什么。

王支书?二根愣住了。

王福贵直起身,手里捏着几根鸡骨头和红布条。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堆起笑容:二根啊,我路过听见动静,怕是黄鼠狼...

二根盯着他手里的东西,突然明白过来——这是镇邪的物件,王福贵在害怕!

王叔,二根故意提高声音,刘主任知道当年的事吗?

王福贵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小孩子别乱说话!他凑近二根,酒气混着蒜味喷在二根脸上,你爹要是敢胡说八道,你们全家都别想好过!别忘了,你姥爷家可是富农成分...

这句话像盆冷水浇在二根头上。在那个年代,两个字能压死人。

王福贵走后,二根在窗根下发现了更多东西:碎镜子、铁钉、还有用血画了符的黄纸。这些都是农村驱鬼的土法子。看来王福贵是真怕了。

子时将至,二根揣着李婆婆给的纸钱悄悄出门。月亮被云遮住,村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狗叫,更添几分凄凉。

老槐树像个巨大的黑影矗立在村中央。二根摸出火柴,手抖得划了好几根才点着。纸钱刚烧起来,一阵阴风突然打着旋儿扑来,火苗地窜起老高。

小红...二根低声说,我知道你冤...

纸灰打着转往上升,有些沾在了槐树枝上,像是开了一树黑花。二根突然听见的笑声,就在他背后。他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但想起李婆婆的嘱咐,硬是没回头。

他们都得死...一个细小的声音贴着他耳朵说,你爹也是...

二根猛地转身——月光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槐树下的雪地上。那里有一串小小的脚印,从树根一直延伸到河边方向...

第二天一早,村里炸开了锅。王福贵家的窗户玻璃全碎了,碎玻璃上沾着可疑的红色痕迹。更吓人的是,他家院墙上用血画满了歪歪扭扭的字。

刘主任带着民兵挨家挨户搜查搞封建迷信的坏分子。到二根家时,一个民兵从炕席底下翻出了李婆婆给的黄符。

好啊!刘主任抖着黄符,果然是你家搞的鬼!

二根爹被两个民兵架着往外拖,他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报应啊!小红来索命了!下一个就是王福贵,然后就是我...哈哈哈...

王福贵站在刘主任身后,脸色白得像纸,额头上全是冷汗。二根注意到,他的脖子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三道红痕,像是被什么细小手指抓出来的。

全村大会在打谷场上召开。刘主任站在磨盘上,挥舞着红宝书:...阶级斗争新动向!有人利用封建迷信破坏生产...

二根站在人群最后,突然看见李婆婆悄悄冲他招手。他猫着腰溜过去,跟着老人来到场院边的草垛后。

王福贵活不过今晚,李婆婆往二根手里塞了个小布包,这里面的东西能暂时镇住小红,但要想彻底化解...

她的话被一阵喧哗打断。打谷场上,王福贵突然像中邪似的抽搐起来,口吐白沫,嘴里喊着别过来...不是我...是马大虎的主意...

刘主任慌了神,指挥民兵抬着王福贵往卫生所跑。人群乱作一团,有人小声嘀咕又是撞客了,被旁边的干部瞪了一眼。

天黑前,二根偷偷去了趟河边。冰窟窿比昨天更大了,边缘的冰层泛着诡异的蓝色。他蹲下身,看见水下有什么红色的东西一闪而过。

我知道你恨,二根对着冰窟窿说,但我爹当年也是被逼的...

水面突然一响,二根吓得往后一仰。等他再探头看时,冰窟窿里浮上来一个布娃娃——正是棺材里那个,现在只剩下一个名字:张建和。

二根连滚带爬地往回跑,却在半路撞上个人。抬头一看,是铁柱,脸色异常严肃。

二根,铁柱拽着他躲到磨坊后,我爹让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没那么简单...他紧张地四下张望,小红她爹马会计,是知道了公社粮库的秘密才被...

铁柱!远处传来他爹的吼声。铁柱一哆嗦,匆匆塞给二根一张纸条就跑开了。

纸条上只有一行歪歪扭扭的字:今晚别让你爹出门。

夜幕降临,二根把李婆婆给的布包挂在爹的床头。里面是一把艾草、几粒朱砂和一张画着八卦的符纸。二根娘在屋里点了三炷香,烟雾缭绕中,二根爹昏昏沉沉地睡着,嘴里不时嘟囔几句梦话。

二根坐在门槛上守着,手里攥着顶门杠。夜越来越深,村里静得可怕。突然,远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像是王福贵的声音。

紧接着,二根听见一声——他爹的房门自己开了。二根抄起顶门杠冲进去,只见窗户大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床上的布包不知什么时候掉在了地上,朱砂撒了一地。

而床上——空空如也,他爹不见了。

四、魂归何处

王福贵的惨叫声划破了夜空。

二根抓起手电筒冲出门,寒风像刀子般刮在脸上。手电筒的光在黑暗中劈开一道惨白的光柱,照出雪地上杂乱的脚印——有一串大脚印往河边方向去了,旁边还有一串小小的赤脚印,像是个孩子留下的。

二根扯着嗓子喊,声音在寂静的村里回荡。

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又很快沉寂下去。二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河边跑,手电筒的光晃过路边的草垛、磨坊,最后落在冰封的河面上。

河中央的冰窟窿比白天更大了,黑黢黢的像一张咧开的嘴。冰窟窿旁边跪着两个人影——一个是二根爹,另一个是王福贵。他们背对着二根,一动不动,像是被冻僵了。

二根刚要冲过去,突然被人从后面拽住。

是李婆婆。她披头散发,手里攥着一把香,脸色比雪还白:别过去!那是陷阱!

二根挣扎着:我爹在那儿!

那不是你爹!李婆婆死死拽着他,你看清楚!

就在这时,跪着的两个人影慢慢转过头来——二根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两张皱巴巴的、泛着青灰色的面具,眼睛是两个黑洞,嘴巴咧到耳根。

咯咯咯...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迅速向二根脚下延伸。二根和李婆婆赶紧后退到岸边。冰窟窿里咕嘟咕嘟冒起水泡,一个红色的东西慢慢浮了上来——是那件红棉袄,泡得发白,但依然能看出原本鲜艳的颜色。

小红...李婆婆突然跪了下来,老泪纵横,婆婆对不起你...

红棉袄在水面上展开,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人穿着它。袖口处慢慢伸出一双惨白的小手,指向跪在冰面上的两个。

我明白了,李婆婆颤巍巍地站起来,她要的是真相...完整的真相。

二根突然想起铁柱给的纸条:李婆婆,马会计是怎么死的?

李婆婆的嘴唇哆嗦着:那年公社粮库少了三千斤粮...马会计查账本发现了,是王福贵和马大虎合伙倒卖的...她指着冰窟窿,他们怕事情败露,就...就先害了小红,再逼马会计上吊,做成自杀的假象...

冰面上的两个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发出非人的惨叫。他们的身体像蜡一样融化,最后变成两滩黑水,渗进冰缝里。

红棉袄慢慢沉入水中,冰窟窿开始结冰,眨眼间就冻得严严实实,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天亮时,人们在王福贵家发现了他——他跪在堂屋正中,面前摆着个破旧的布娃娃,脖子上缠着一条褪色的红布带,已经断气多时。奇怪的是,他脸上凝固着诡异的笑容,像是终于解脱了。

而二根爹,则昏迷在自家柴房里,手里紧紧攥着一封认罪书,详细记录了二十年前的罪行。他的头发一夜之间全白了,但额头上的三道疤却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三天后,公社刘主任被县里来的工作组带走——他们在王福贵家搜出了藏在地窖里的账本,证实了粮库贪污案。村里人这才知道,原来马会计是个好人,是被冤枉的。

腊月二十三,小年这天,李婆婆带着二根和几个胆大的村民,重新安葬了小红的遗骨。这次选了个向阳的山坡,棺材里放了新做的红棉袄和布娃娃。李婆婆念了往生咒,烧了纸钱,还特意请来寺庙的和尚做了场法事——这在那个破四旧的年代,是冒了极大风险的。

下葬时,二根仿佛听见耳边有个小女孩的声音轻轻说了句:谢谢。他回头看去,只见山坡上的枯草丛里,一朵早开的野山茶红得耀眼。

开春后,二根家搬到了公社住。他爹虽然保住了命,但神志一直不清醒,整天念叨着红棉袄。李婆婆在第二年冬天去世了。

很多年后,已经当上老师的二根带着学生回马家沟采风。那棵老槐树还活着,树干上的抓痕已经长成了疤。有村民告诉他,现在夜里从槐树下经过,再也听不到小孩的哭声了。

二根独自站在河边,看着解冻的春水哗啦啦流向远方。他弯腰放下一朵山茶花,花瓣顺水飘走,像一抹褪色的红棉袄,终于消逝在时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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