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扉探索队回归后的第四天，黎明前哨召开了星海同盟成立以来第一次最高级别秘密会议。
与会者只有执行委员会七名成员：李振、钢铁意志代表“计算者-z7”、星辰守护者代表“守光者艾尔”、繁盛之冠大使“根脉长者”、旋律编织者代表“和声大师维奥莱特”、绝对理性集体观察员“逻辑节点9号”，以及新增的数学实体文明联络员——它没有名字，只有一个数学符号“Σ”作为代号。
会议地点不在常规会议室，而在黎明前哨最底层的“绝对隔离舱”。这是一个球形容器，悬浮在真空与多重能量屏蔽场中，内部没有任何电子设备，只有一张简单的圆形石桌——材质来自一颗古老的小行星核心，理论上无法被任何已知手段监听。
七“人”围坐。如果还能用“坐”来描述的话——数学实体Σ只是悬浮在它的位置上，呈现为一组缓慢旋转的拓扑结构。
“首先确认保密级别，”李振开口，声音在隔离舱中显得格外清晰，“本次会议内容，一百年内不得向执行委员会之外的任何存在透露。同意吗？”
六个各异的确认信号。Σ的拓扑结构收缩了一下，表示赞同。
“莉娜，汇报完整发现。”李振说。
莉娜的全息影像出现在石桌中央——这是隔离舱内唯一的科技设备，信号通过物理光纤传递，断开即销毁。
“沉寂回廊深处发现的环状结构，我们暂时命名为‘界门’。”影像开始展示详细数据，“直径约十二公里，材质未知，非原子构成，而是‘凝结的法则’。”
画面放大，显示环状结构表面的细节。那里有无数细小的纹路，像是宇宙本身的指纹。
“根据纹路分析，界门建造时间约在一百二十万年前，误差正负三千年。”莉娜继续说，“建造者技术层级远超黄金时代。我们甚至无法理解它的基础原理——它既存在又不存在，既是物体又是概念。”
“林启的标记在哪里？”守光者艾尔问，他的星光身躯微微闪烁。
画面切换，显示环状结构边缘那个微小的铭文。除了林启的标志和警告文字，还有更多细节被放大。
“我们进行了分子级扫描，”莉娜说，“发现铭文是后加的。也就是说，界门先存在，林启在黄金时代末期发现了它，然后刻下了警告。”
“后加的时间？”
“大约在黄金时代崩溃前三十年。误差很小，说明是深思熟虑后的行为。”
逻辑节点9号发出平稳的合成音：“分析行为逻辑。发现未知高维通道，第一反应应是探索。林启选择封闭并警告，必然遭遇了超出认知的威胁。”
“是的，”莉娜点头，“我们在界门附近发现了战斗痕迹——不是常规战斗。空间的‘伤痕’，时间的‘断层’，法则的‘撕裂’。根据痕迹模拟重建，那场战斗的层级……参与者能够直接修改局部宇宙常数。”
会议室陷入沉默。修改宇宙常数，那是神话般的威能。
“战斗双方？”根脉长者问，他的叶脉中流转着忧虑的光。
“无法完全重建。但痕迹表明至少有三方：一方试图打开界门，一方试图摧毁界门，第三方……似乎是林启代表的黄金时代势力，选择了封闭而非摧毁。”
Σ的拓扑结构突然展开，变成一组复杂的方程。方程在空气中流淌，自行演化，最后凝固成一段翻译成通用语的信息：
“战斗残留信息蕴含‘递归矛盾’。攻击方同时是防御方，存在自身与自身对抗的悖论态。”
“什么意思？”和声大师维奥莱特的和弦变得尖锐。
“意思是，”计算者-z7的数据流快速分析，“可能存在‘时间回环’或‘平行自我干涉’。比如，来自未来的某个存在试图改变过去的某个决定，导致自我对抗。”
李振感到脊椎发凉。时间战争？那是连科幻小说都谨慎触及的领域。
“界门现在的状态？”他问。
“不稳定平衡态，”莉娜说，“它处于‘即将开启’与‘永远封闭’的叠加态。我们的共鸣实验触发了它的‘倾向性’，开始向‘开启’倾斜。但倾斜速度极慢，按当前速率，完全开启需要……三百年。”
“永恒沉寂的反应呢？”
“这正是最令人担忧的部分。”莉娜切换画面，显示沉寂回廊的星空图。那个代表永恒沉寂巨眼的光点，正以恒定速度向界门移动。
“根据移动轨迹计算，它将在四十天后抵达界门所在位置。届时如果界门开启倾向达到某个阈值，两者可能会产生……交互。”
“交互结果？”
“无法预测。但数学模型显示两种可能性：一是界门吸收永恒沉寂，成为某种‘可控通道’；二是永恒沉寂‘污染’界门，制造出一个无法想象的畸形存在。”
Σ的拓扑结构再次变化，演化出两个数学模型。第一个模型中，界门稳定开启，通道畅通；第二个模型中，界门扭曲变形，从中涌出无法描述的混沌。
“所以我们必须选择，”李振总结，“要么在永恒沉寂抵达前，加速界门开启——赌它是善意的通道；要么加速界门封闭——但可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要么……摧毁界门。”
“林启的警告明确：勿再开启。”守光者艾尔说，“我认为应该尊重先行者的智慧。”
“但先行者也可能犯错，”计算者-z7反驳，“如果界门是解决潮汐和永恒沉寂的关键呢？如果我们因为恐惧而错失唯一的机会呢？”
“我们甚至不知道门后是什么，”根脉长者说，“可能是希望之乡，也可能是地狱入口。”
“所以需要更多信息，”和声大师维奥莱特提议，“寻找林启留下的其他线索。他既然留下警告，可能还留下了更多信息，只是我们没找到。”
“同意，”逻辑节点9号说，“决策基于信息不足，失误概率87.3%。建议优先级：收集信息。”
李振沉思片刻：“三个方向同时进行。第一，莉娜继续分析探索队带回的所有数据，寻找被忽略的细节。第二，动员同盟所有历史学家、考古学家，收集黄金时代末期所有与‘门’、‘通道’、‘边界’相关的记载。第三……”
他看向Σ：“数学实体文明能否协助建立更精确的界门模型？我们需要知道，如果开启，具体会发生什么；如果封闭，具体需要什么代价；如果摧毁，又会引发什么后果。”
Σ的拓扑结构第三次变化，这次持续了整整一分钟。最后，它给出回答：
“可建立‘五维预测模型’。需输入：界门材质法则解析、建造者文明意图推测、林启战斗数据重构、永恒沉寂本质假设、当前宇宙状态常量。模型精度预估：62%至78%。所需时间：二十三天。所需资源：联合科研院70%算力，各文明意识网络30%负载。”
“批准。”李振说，“动用一切必要资源。”
“还有一个问题，”莉娜的影像说，“在我们返回途中，检测到沉寂回廊边缘有其他活动迹象。不是永恒沉寂，也不是我们已知的任何势力。像是……‘观察者’。”
画面显示一片看似平静的星域，但经过能量谱分析，那里有极细微的“观测痕迹”——空间被长期、定向观测后，会产生难以察觉的量子退相干特征。
“有人一直在监视界门，”莉娜说，“监视了很长时间，可能成千上万年。”
“纯净者？”守光者艾尔问。
“特征不符。更古老，更……隐蔽。”
李振感到局势正变得前所未有的复杂。界门、永恒沉寂、未知的观察者，还有同盟内部必然出现的分歧。
“会议结束，”他说，“二十三天后，模型完成时，我们再做决定。在此之前，所有关于界门的信息，严格保密。”
影像消失。隔离舱的舱门无声滑开。
但就在七位代表准备离开时，黎明前哨的主人工智能“守护”发来紧急通讯：
“检测到异常。光之树网络中的奥格斯格意识印记和埃兹拉法则之灵，正在同时产生高强度共鸣。他们……似乎想传达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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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王峰的实验室
实验室中央，那朵“金属花”已经长到半人高。它的花瓣从九片增加到二十七片，每片都是不同的几何形状，表面流淌着变幻的光泽。中心的“法则碎片”种子，现在有拳头大小，内部能看到星辰般的点点光芒。
刘洋盯着实时数据屏，眼睛布满血丝：“它开始主动索取了。”
过去二十四小时，法则碎片不再被动吸收“未实现的可能性”，而是开始发出微弱的“请求信号”。这些信号经过翻译，是一系列复杂的数学问题——关于时空结构、量子叠加、法则交互的问题。
“它在学习，”王峰的声音带着兴奋和不安，“或者更准确地说，它在‘成长’。就像婴儿通过提问认识世界，这东西通过数学问题理解宇宙。”
“但它的‘问题’越来越深奥，”刘洋调出最近一小时的数据，“这个问题——关于‘无限维希尔伯特空间中的意识映射’——我们整个文明都没人能完全解答。”
“所以它把问题拆解，分发出去。”王峰指向另一个屏幕，上面显示着光之树网络的实时数据流。
就在法则碎片提出那个问题后的三十秒，问题被自动拆分成七百多个子问题，通过光之树网络，分发给了新启星上所有连接网络的科研人员、学生、甚至业余爱好者。
有些人收到了关于基础几何的问题，有些人收到了关于概率论的问题，有些人收到了关于逻辑哲学的问题。
“它在用分布式计算，”刘洋震惊，“用我们整个文明的头脑，来帮它解答问题！”
“而且效率惊人，”王峰调出统计，“过去十二小时，它提出的三千四百个问题，已经有81%得到了至少部分解答。解答过程本身，又产生了新的数据，被它吸收。”
这时，实验室的通讯器响起。是联合科研院的紧急联络。
“王峰博士，你们实验室是否在运行某个大型分布式计算项目？”对方语气焦急，“过去六小时，全同盟范围内有超过三十万科研人员报告，他们的个人终端自动接收并计算了来源不明的数学问题。这些问题高度相关，像是某个宏大课题的碎片。”
“是我们实验室的……研究对象，”王峰承认，“它在学习。请通知所有人，如果不愿意参与，可以断开与光之树的连接。”
“已经有人这么做了。但断开连接的人报告，他们……‘想念’那些问题。说解答过程带来奇特的满足感，像是‘参与了某种伟大的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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