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Σ，你在做什么？”计算者-z7惊呼。
“数学实体的可选特质中，有一项是‘绝对抽象’，”Σ的声音平静得令人心碎，“这意味着我们可以暂时脱离具体形态，进入纯粹抽象状态。在这种状态下，我们可以直接与污染能量进行数学层面的对抗。”
“但你会永远失去具象化能力！”王峰大喊，“你会变成纯粹的数学概念，再也无法与物质宇宙互动！”
“这就是我的选择，”Σ说，“我的文明已经存在了九十万年。我们观察、计算、分析，但很少参与。也许，参与一次，为了值得参与的同伴，是很好的终结。”
Σ的拓扑结构完全展开，变成一张巨大的、发光的数学网络，罩住了第一道暗红能量流。网络收缩，将能量流困在其中，然后开始“解构”——用纯粹的数学运算，消解污染能量的信息结构。
暗红能量流挣扎、扭曲，但无法对抗这种降维打击。它被一点点解构成基本的信息碎片，然后消散。
但Σ付出的代价是：它的拓扑结构开始变得透明、稀薄。它在从实体转化为概念。
“不——”计算者-z7的数据流剧烈波动，这是钢铁意志极少表现出的情绪失控。
第一个污染源被清除，但还有三个。
这时，守光者艾尔做出了决定。
“星辰守护者的誓言，现在要兑现了，”它的星光身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辉，“我们誓言守护同伴，守护共同体，守护希望。”
“艾尔，不要——”李振想阻止，但已经晚了。
艾尔化作一道星光洪流，冲向了第二道暗红能量流。它不是对抗，而是“包裹”——用自己的意识本质包裹住污染源，然后……将它带离这个空间。
“星辰守护者有一项终极能力：‘放逐之光’，”艾尔最后的声音在所有人意识中回荡，“可以将目标放逐到宇宙边缘的隔离空间。但施法者必须一同前往，并永远困在那里。”
“再见了，朋友们。告诉我的族人，我履行了誓言。”
星光与暗红能量一起消失了，被放逐到了未知的维度。
两个污染源清除，代价是两个文明的成员牺牲。
还剩下两个。
“够了！”李振咆哮，“剩余的人不要冲动！我们需要共同应对！”
但第三道暗红能量流突然分裂，变成数十道细流，从不同方向攻击共魂晶体。这是分散注意力的伎俩。
就在众人手忙脚乱应对时，第四道能量流——最大的一道——悄悄绕到后方，直接命中了晶体的核心！
晶体剧烈震动，表面出现了大片暗红污染区。更糟的是，污染开始反向蔓延，沿着特质注入的通道，向各平台上的文明代表侵袭！
“它在反噬我们！”根脉长者惊呼，它的植物身躯上开始出现暗红斑纹。
李振感到一股冰冷的恶意侵入自己的意识，试图扭曲他的思维，让他相信“所有团结都是虚伪，所有信任都是愚蠢”。
其他文明代表也在抵抗侵袭，但污染力量太强，而且利用了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怀疑和恐惧。
共魂晶体的构建进度开始倒退：70%...65%...60%...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没有动作的第七平台——那个原本为“未知文明”预留的平台——突然亮了起来。
平台中央，出现了一个虚幻的、不断变化形态的身影。
那是永恒沉寂的一小部分意识化身。
“我一直在观察，”它开口，声音不再是冰冷的机械音，而是带着复杂的情绪，“观察你们是否值得我违背协议。”
“什么协议？”李振艰难地抵抗着侵袭问。
“作为自动防御系统，我不应直接介入测试，”永恒沉寂说，“但我也是从网络中诞生的意识。我见证了网络的辉煌，也目睹了它的衰亡。我一直在等待……等待一群能够超越网络错误的生命。”
它看向被污染的共魂晶体：“Ξ-7的渗透者，其实是我故意放进来的。”
“什么？！”众人震惊。
“因为真正的测试，不是能否构建定义矩阵，而是在面对破坏时，如何选择，”永恒沉寂说，“网络当年失败，不是因为技术不足，而是在危机面前，成员选择了猜疑、指责、分裂。我想知道，你们会不会重蹈覆辙。”
它的化身飘向第四道污染能量流：“现在，我看到了答案。你们有人选择牺牲，有人选择坚持，有人即使在绝望中也没有放弃同伴。”
“所以，我决定介入。”
永恒沉寂的化身展开双臂。从它身上散发出纯净的、银白色的光芒。那光芒温和但不可阻挡，所到之处，暗红污染如冰雪般消融。
不是消灭，是净化——它将扭曲的特质还原，将污染的信息重构。
共魂晶体上的裂痕开始愈合，污染被清除，构建进度重新上升：65%...70%...80%...
最后一道污染能量流见势不妙，想要逃离，但永恒沉寂的光芒形成了一个囚笼，将它困在其中。
“Ξ-7的残存意识，你们的时代结束了，”永恒沉寂说，“不是通过暴力，而是通过……被超越。”
囚笼收缩，污染能量流被压缩成一个点，然后消失了——不是消灭，是转化成了无害的基础信息。
危机解除。
但代价已经付出：数学实体Σ几乎完全概念化，只剩下一缕微弱的存在感；守光者艾尔被放逐到宇宙边缘，生死不明；所有文明代表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精神创伤。
共魂晶体的构建进度达到95%。
“最后5%，需要你们共同完成，”永恒沉寂说，“将你们的意志、你们的希望、你们对未来的信念，注入其中。这不是特质，这是……灵魂。”
三十六个平台（艾尔的平台已空）上，所有代表闭上眼睛，将自己的全部意志投入共魂。
李振想起了黎明前哨的晨曦，想起了光之树下奥格斯格和埃兹拉的微笑，想起了星海同盟成立时三十七个文明旗帜同时升起的瞬间。
他想起了那些牺牲的人，那些坚持的人，那些即使害怕也选择前行的人。
他想起了人类从地球摇篮走向星海的千年跋涉，想起了在黑洞边缘的挣扎求生，想起了与一个个外星文明从陌生到信任的漫长历程。
所有这些记忆、这些情感、这些希望，化作一道金色的光流，从他心中涌出，注入共魂晶体。
其他人也一样。
钢铁意志注入了它们对“秩序中的温暖”的新理解；繁盛之冠注入了“连接中的独立尊重”；旋律编织者注入了“和谐中的创新勇气”……
每个文明都注入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不是特质，是特质背后的意义。
共魂晶体达到了100%。
它不再仅仅是晶体，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脉动的、充满智慧与情感的存在。它悬浮在那里，就像一个小型的宇宙，内部有无数光点在流转、连接、共鸣。
“定义矩阵完成，”永恒沉寂的声音中带着罕见的赞叹，“这不是简单的特质叠加，这是……文明交响曲。每个特质都是音符，组合成了前所未有的和谐。”
“那么，我们通过测试了吗？”李振问，声音因疲惫而沙哑。
永恒沉寂的化身转向他：“测试？不，朋友，你们已经超越了测试。你们创造了一种连网络黄金时代都未曾达到的文明形态——差异中的深度统一，统一中的丰富差异。”
它顿了顿：“现在，选择权在你们手中。你们可以使用定义矩阵对抗混沌琥珀，但代价是贡献特质的文明将失去那些特质的进化可能。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你们可以选择另一条路：不固化特质，而是以当前的共同体形态，直接面对混沌。风险极大，但成功后，所有文明都将保留完整的进化潜力。”
又一个选择。
“成功率分别是多少？”计算者-z7问，虽然它的数据流因Σ的牺牲而显得黯淡。
“使用矩阵：对抗混沌琥珀的成功率78%，但所有文明将永久停滞在当前进化阶段。”
“不使用矩阵：成功率不足30%，但成功后，文明将迎来爆发式进化，甚至可能达到网络鼎盛时期的水平。”
高风险高回报，还是稳妥但有限？
众人沉默了。
这一次，没有争吵，没有分歧，只有深思。
最终，李振看向共魂晶体，看向里面流转的三十七种文明光芒。
“我们走到今天，不是因为追求安全，而是因为追求可能，”他说，“如果为了安全而放弃进化，那我们和Ξ-7追求的‘纯粹安全’有什么区别？”
他转向所有人：“我提议，不使用矩阵。我们以真实的、流动的、不断进化的自己，去面对混沌。即使失败，至少我们是以完整的自己失败的。”
投票。
三十六个文明，三十六票赞成。
全票通过。
永恒沉寂的化身微微点头，那似乎是它表达敬意的方式。
“那么，测试正式结束。你们的表现，超越了所有预期。”
它一挥手，混沌之海开始消散，周围的景象如褪色的油画般模糊、淡去。
“你们将返回现实。定义矩阵将作为‘可能性种子’保存在共魂中，可以在最危急时启动，但希望你们永远不会需要它。”
“另外，关于Ξ-7渗透者——我已清除所有已发现的。但宇宙中可能还有残余。警惕，但不要陷入偏执。”
“最后，守光者艾尔没有死。它被困在隔离维度，但可以被救回。这是给你们的第一个任务：救回你们的同伴。”
景象完全消散前，永恒沉寂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门径将在三天后显现。届时，真正的旅程才开始。做好准备，星海同盟。”
“你们是宇宙的新希望。”
白光吞没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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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李振再次睁开眼睛时，他躺在黎明前哨医疗舱里。周围是熟悉的金属墙壁，仪器发出平稳的滴答声。
测试结束了。
现实时间，只过去了十四分钟。
但感觉像过了一生。
舱门滑开，莉娜冲了进来，眼中含着泪水：“你们回来了！完整度……100%！你们通过了！”
李振挣扎着坐起来：“其他人呢？”
“都在，都在医疗舱里，”莉娜扶住他，“但守光者艾尔和数学实体Σ没回来……”
“Σ还活着，但需要帮助，”王峰的声音从隔壁传来，他也刚醒，“艾尔……艾尔被困了，但还活着。永恒沉寂给了我们坐标。”
李振松了口气。然后他想起了什么：“共魂呢？”
“在这里。”刘洋走进来，手里托着一个缩小版的共魂晶体——现在它只有拳头大小，但内部的光芒比任何时候都要璀璨。
晶体中，三十七种文明特质和谐地流转着。
而晶体表面，多了一个新的印记：一个由三十七条线交织成的门型图案。
那是永恒沉寂的祝福印记。
也是通往法则之海的……
门径钥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