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你看得清他们几个?”
老人说:“三个,一个走在前面,两个抬着她。但不是抬,是托着……她自己是半醒的。”
“什么叫半醒?”
陆沉问。
老人沉默片刻:“眼睛睁着,却看不见人。我叫她,她不应。我说“有人来了”,她眼睛动了一下……只哭。”
陆沉轻轻说:“那是在记得。”
老人看向陆沉:“是,忘得越多的,哭得越久。”
陆沉站起,望向那条脚印最后消失的地方。
“从庄子出去……是往哪走?”
老人只指了一个方向,那是往更北的田野,其后是树林,再往前,才是城边的老路。
侍卫开口:“大人,我们要追出去吗?”
陆沉摇头:“不能现在追。追得太急,只会让“看路的人”先看见我们。”
他重新蹲到土前,手指压着地面:“我们要先知道,还有没有活的。”
这一刻,老人忽然说了一句:“有。”
陆沉抬眼:“还活着?”
老人轻轻点头:“最近的三个月,有一位。她没走,她待在庄子后屋……她手现在还能绣。”
陆沉听到这句,脸色彻底变了。
“绣得稳吗?”
“第一周抖,后来就稳了……”
陆沉问得仔细:“稳得像是被训练过?”
老人点头:“像她说她自己都不想停下来,她说只要停,头就痛。”
侍卫忍不住低声:“像是被药控制着的?”
老人看着陆沉:“我不懂药,但我懂人……她心还在,可是她的手已经不属于她自己了。”
陆沉沉了好一会儿,才问:“她叫什么?”
老人缓缓道:“她姓林,叫林栖。你们在静心坊找到过她做的绣布。”
这话一说,侍卫惊住:“那份名单上的第四个!”
陆沉眼神一沉:“她还在这庄子里?”
老人微微点头:“她每天醒得早,睡得晚。手不停,眼也不看人。她自己说,她怕一停下来,就忘了自己是谁。”
陆沉道:“现在,她在哪?”
老人看了他们一眼,没有马上回答,只说:“跟我来。”
他们从庄子主屋绕过,一直走到最北角的一处小棚子前。
那地方极静,连院里的鸡鸣都听不见。
老人敲门时,声音非常轻:“栖姑娘,有人来了。”
里面没有回话,只有绣针轻轻碰在绣框的声音,稳定、规律,像是在走数一样。
陆沉屏息站在门前。
那声音持续了足足半刻,无论外头发生什么,她的手从未停过。
老人推门进去,屋内光线很暗,只有窗边一小块光落在绣框上。
那绣框上是一朵花,却只绣了一半。
她坐在木凳上,发髻简单,衣衫干净,脸色苍白。
眼是睁着的,却并不看人。
陆沉轻声招呼道:“林栖?”
她手没有停,只淡淡说了一句:“我记不住,我只绣得住。”
陆沉没有急着说话,而是看了看针法,然后慢慢道:“九转针。”
她的手僵了一下。
陆沉继续:“你做过地图。你绣过名字,你也……回来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