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鬼市淘宝
“林氏药堂”的破旧木匾，在孙有福近乎虔诚的擦拭下，勉强显露出几分新意，挂在了褪色布幡原本的位置。匾上四个字歪歪扭扭，墨迹未干，透着一股子边陲小镇的粗粝和孙掌柜的满腔热切。
药铺还是那个药铺，土坯墙，茅草顶，寒风从门缝里飕飕地灌。但内里，却悄然变了模样。
柜台后面，林风盘膝坐在一个孙有福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翻出来的、掉光了漆的破蒲团上。他面前的地上，铺着一块洗得发白、却异常干净的粗麻布。布上，整齐地摆放着十几个小小的粗陶碟。碟中盛放的，并非什么灵丹妙药，而是一撮撮颜色各异、却都纯净得如同初雪新玉的药粉——玉白的“温元散”、淡青的“清肺散”、浅褐的“固本粉”……每一撮都散发着纯粹温和的草木清香，与药铺里原有的陈腐霉味格格不入。
石头穿着林风用剩余墨绿蛟皮缝制的贴身小袄，小脸洗得干干净净，蹲在师父旁边。他不再需要抱着那个沉重的玄微石匣，石匣被林风用一块同样洗干净的粗麻布包好，放在药柜最底层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石头的任务，是看守这些药粉，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警惕得像只护食的小兽。心口那团纯净的“先天无垢之火”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让靠近药粉的蚊蝇都下意识地绕道。
药铺门口，却排起了长队。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的风，一夜之间吹遍了枫叶镇每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角落。“孙记药铺”改头换面成了“林氏药堂”，来了一位能用“废料”变出神药的“林药师”！这神药，不仅能治风寒冻疮，连老李头那咳了半辈子血、眼看要咽气的痨病鬼，都被一滴“仙露”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贫瘠的边陲小镇，最缺的就是“希望”，尤其是关乎性命、价格又低得近乎白送的希望。
于是，天刚蒙蒙亮，裹着破袄、佝偻着腰的镇民们便揣着家里能找到的、但凡沾点“药”字的破烂，在寒风中排起了长队。有抱着半筐冻蔫了、沾着泥土的蒲公英根的；有提着几把枯黄发霉、被虫蛀得千疮百孔的陈年艾草的；有捧着摔裂了口、里面药膏早已干涸发黑的药罐子的；甚至还有拖着半口袋烧火剩下的草木灰、眼巴巴地问“这个行不行”的……
孙有福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笑得像朵盛开的菊花。他成了最称职的“废料收购员”兼“秩序维护者”，一边手脚麻利地接过镇民递来的各种“垃圾”，一边按照林风之前模糊的指示，估摸着分量和价值，给排队的人发一个写着号码的小木牌。
“下一个！老张头，你这筐烂树根……嗯，算你三份‘温元散’的量！拿着牌子，那边等着！”孙有福的声音洪亮，带着一种掌握“资源”的兴奋。
“哎！谢谢孙掌柜！谢谢林药师！”老张头喜滋滋地接过木牌，挤到药铺里面，和其他领了牌子的镇民一起，缩在墙根下，眼巴巴地看着柜台后那个沉默的身影。
林风始终闭目盘坐，对门外的喧嚣和门内的期盼似乎充耳不闻。只有当孙有福将一袋袋新收来的“废料”堆放到他身边角落时，他才缓缓睁开眼。
动作简洁，近乎刻板。
伸手，抓过一把混杂着泥土虫尸的“废料”。
双掌虚按，混沌灰光微不可察地一闪。
“滋滋”轻响中，杂质簌簌剥落，化为灰黑粉末。
提纯后的药草精华被投入药碾，带着独特韵律的碾压声响起。
最终，一小撮纯净的药粉被分装到对应的粗陶碟中。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任何烟火气，更无丹炉鼎沸，却带着一种近乎冰冷的效率。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傀儡，在重复着剥离、提纯、碾磨的动作。那些在镇民眼中如同仙迹的“变废为宝”，于他而言，不过是万秽归源道基运转下，最基础的本能操作。如同呼吸般自然，也……如同呼吸般缺乏波澜。
只有偶尔，他的目光会扫过角落里那堆积如山的、散发着各种古怪气味的“废料”麻袋时，深邃的眼底才会掠过一丝极淡的满意。这些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垃圾，却是他目前恢复修为、淬炼道体、乃至研究那玄微石匣所需的“燃料”。杂质越驳杂，能量越混乱，对无瑕道基的滋养效果反而……越好。
“林药师！林药师救命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凄厉呼喊猛地刺破了药铺里沉闷的等待气氛。
一个衣衫褴褛、满脸黑灰的汉子，背着一个气息奄奄、浑身焦黑、散发着皮肉焦糊味的少年，跌跌撞撞地冲开排队的人群，扑倒在林风面前的粗麻布上！
“虎子！我的虎子啊！” 汉子涕泪横流，指着背上的少年，“开春去荒原上想掏点地鼠洞，不小心惊了火尾蝎的窝！被那畜生的毒火燎到了！镇上的金疮药……金疮药根本不管用啊！求求您！救救我儿子吧！”
排队的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骚动。火尾蝎的毒火！在这苦寒之地，几乎是阎王爷的催命符！沾上一点，皮焦肉烂，火毒攻心，无药可救！这少年浑身焦黑，胸口微微起伏，眼看是只有出气没进气了。
孙有福也吓了一跳，连忙上前：“张老四！你……你这……林药师他……” 他想说林药师只治风寒体虚，这明显是剧毒重伤，恐怕……
林风的目光落在少年焦黑的伤口上。无瑕道基赋予的洞察力穿透焦糊的表皮。火毒已然深入肌理，侵蚀着脆弱的经脉，更有一股暴烈阴狠的蝎毒在血脉中疯狂流窜，破坏生机。寻常手段，确实回天乏术。
他沉默了一瞬。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拒绝时，林风动了。
他没有去看少年，反而伸手，从孙有福刚刚收来的一堆“废料”中，精准地抓出几样东西：
一把被踩踏得稀烂、沾满污泥、散发着浓烈辛辣和苦涩气味的不知名紫色草根（像是某种劣质紫草）；
几片枯黄卷曲、边缘焦黑、如同被火烤过的肥大叶片（疑似某种低阶解毒草，但保存极差）；
还有……一小块黑乎乎、油腻腻、散发着刺鼻腥气的动物油脂（像是熬坏的獾油）。
这些，都是被当作垃圾丢弃的玩意儿。
林风将这三样污秽之物放在掌心。
嗡！
混沌灰光瞬间将三样“废料”笼罩！
“滋滋滋——！！！”
比之前剧烈十倍的分解剥离声响起！紫草根上的污泥、枯叶上的焦黑碳化层、油脂中的腥臭杂质……在万秽归源之力的冲刷下，如同烈阳下的积雪，飞速消融、湮灭！
紫草根化为一道深紫色的、蕴含着微弱清凉生机的药气；
焦枯叶片剥离出几缕淡绿色的、带着清新解毒意味的精粹；
而那油腻的动物油脂，则被提炼出一小滴纯净透明、散发出温润光泽的……玉髓般的油膏！
林风双手虚引，三股属性各异、甚至有些冲突的药气精粹，在他掌心上方尺许的空中汇聚。混沌道力如同无形的巧手，瞬间将其糅合、调和！
嗤！
一声轻响，如同水滴落入滚油！
一团呈现出奇异暗红色、内部仿佛有丝丝清凉绿意流转、散发着温和清凉与解毒气息的药膏，凭空凝聚成型！药膏表面光滑，隐隐有玉质光泽。
林风屈指一弹。
那团暗红色药膏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覆盖在少年胸前最严重的焦黑伤口上！
“滋……”
如同滚烫的铁块浸入冷水！一股带着清凉气息的白烟瞬间从伤口处升腾而起！
少年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猛地一窒，随即，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发出一声痛苦却蕴含着生机的闷哼！
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那焦黑如炭、散发着腐臭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化！焦黑的死皮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剥落，露出下方粉嫩的新肉！伤口边缘的赤红肿胀迅速消退！那深入肌理、令人绝望的火毒和蝎毒气息，如同遇到了克星，被那暗红色的药膏强行中和、拔除！
短短十几个呼吸，少年胸口的致命创伤，竟然……止血、消肿、开始愈合！虽然依旧虚弱，但那微弱却平稳下来的呼吸，宣告着一条性命被硬生生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神……神仙啊！” 张老四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林风砰砰磕头，涕泪横流，激动得语无伦次。
整个药铺内外，死一般寂静。所有人都被这超乎想象、近乎起死回生的手段震得灵魂出窍！看向林风的目光，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敬畏和……恐惧！这哪里还是药师？分明是行走在人间的活神仙！不，是操控生死的！
林风依旧盘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粒尘埃。他指了指旁边堆积的“废料”麻袋。
孙有福猛地一个激灵，如梦初醒，声音都变了调：“张老四！把你家后山那堆挖出来没用的、长了黑斑的烂石头！还有你爹当年打猎存下的、都发臭了的兽骨！统统给林神医背来！快！”
“是！是！我这就去！”张老四背起呼吸平稳的儿子，千恩万谢，连滚爬爬地冲出了药铺。
药铺内，气氛变得诡异而凝重。敬畏更深，恐惧更甚。排队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孙有福收“废料”的手都在微微发抖。
林风重新闭上眼，心神却沉入丹田。
无瑕道基缓缓旋转，比初入枫叶镇时更加凝实了一分。刚才调和那火毒药膏，看似轻描淡写，实则消耗了他一丝本源道力，更强行调和了属性冲突剧烈的“杂质”能量。道基如同磨盘，研磨万秽，自身亦在缓慢而坚定地壮大。他清晰地感觉到，距离筑基中期巅峰，已然不远。但想要跨入后期，乃至触摸金丹门槛，仅靠这些凡俗草药中的微薄“杂质”，无异于杯水车薪。
他需要更“好”的燃料。更污秽、更混乱、能量层级更高的……“杂质”。
日落西山，残阳如血，给萧索的枫叶镇镀上了一层凄艳的暗红。“林氏药堂”终于送走了最后一位千恩万谢、捧着宝贝般一小撮药粉离去的镇民。门板合拢，隔绝了外面的寒风与窥探。
孙有福累得瘫坐在柜台后，脸上却带着前所未有的亢奋红晕。这一天收的“废料”，比他过去十年攒的垃圾都多！虽然累，但值！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这破药铺成为枫叶镇、不，成为整个边陲最炙手可热之地的未来！
“先生，”孙有福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凑到闭目调息的林风面前，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您看……今天这光景……咱们是不是……嘿嘿，该想想怎么把这神药的名头打得更响些？或者……定个价？那些药粉，可都是金子啊！”
林风缓缓睁开眼，眸中混沌色一闪而逝。“金子？”他声音平淡无波，目光扫过墙角那堆积如山的麻袋，“这些，才是金子。”
孙有福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连连点头：“是是是！废料！废料才是宝！小老儿明白！”他眼珠一转，压低了声音，“先生，您手段通神，肯定志不在此。小老儿在这边陲混了几十年，倒也知道些……不太寻常的路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