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抱拳行礼,态度不卑不亢:“在下石头,一介散修,游历至此,听闻百草谷乃丹道圣地,心生向往,特来拜会。方才见此处灵气盎然,阵法玄妙,不敢擅闯,故而在此驻足。”
“散修?”青年目光中疑色更重,显然不信,“百草谷近日闭谷谢客,概不接待外客。阁下请回吧。” 他说得干脆,没有丝毫转圜余地,同时手已按上了腰间剑柄,身后的少年也紧张地挺直了背。
石头知道,一般的说辞肯定没用。他略一沉吟,决定冒一点险。
“在下并无恶意,也知贵谷近日或有烦忧。”他放缓语速,目光坦诚地看着青年,“实不相瞒,在下对草木地气略有微末感应。
方才于此静坐,察觉贵谷护阵生机磅礴,然其深处运转,似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之感,隐带金锐阴刻之息,与整体木灵温厚之意略有扞格。不知……是否与近来外间某些‘馈赠’有关?”
他这话说得模糊,但“滞涩”、“金锐阴刻”、“馈赠”几个词,却是结合了老柯的信息和自己的感知大胆猜测。
他并不确定神庭做手脚的具体方式,但丹药中掺入追踪监控的符文,多半不会是温和的木属或土属力量,更可能是金属性或偏阴邪的异种灵力,与百草谷主修的木、土、水等温和属性必然冲突,时间稍长,可能引起大阵或地脉的细微异常。
果然,那青年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按剑的手猛地收紧,眼中瞬间爆射出震惊和厉色:“你……你胡说什么?!什么馈赠?什么滞涩?休得在此妖言惑众!” 他语气严厉,但那一闪而逝的惊惶却没有逃过石头的眼睛。
他身后的少年更是低低“啊”了一声,脸色发白。
石头心中有了底,知道自己可能猜中了要害。他立刻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语气更加诚恳:“在下绝非信口开河,亦非神庭探子。
只是偶然路过,感知到此地草木灵气纯粹,心生好感,不愿见其受污。若是在下感知有误,唐突了贵谷,这便离去,绝无纠缠。”
他说着,作势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 青年脱口叫住他,脸上神色变幻不定,惊疑、犹豫、挣扎交织。对方一语道破谷中近来最大的隐秘忧患,这绝非寻常散修能做到。
而且,此人身上虽无强大灵压,却有种奇异的沉凝气质,尤其那条石臂……方才谷内值守弟子确实回报,阵外有人以特殊方式引动了极其微弱纯净的土灵之气,与地脉亲和,才引起他们注意出来查看。
若真是神庭探子,岂会如此直白点破?还主动示好?可若不是……他又是谁?有何目的?
青年咬了咬牙,死死盯着石头:“你……你究竟是何人?为何能感知到这些?”
石头转过身,平静地与他对视:“在下说了,只是对草木地气略有感应的散修,名唤石头。至于为何能感知……” 他略微抬起自己灰白色的左臂,“或许与此有关。此臂虽残,却令在下对土石草木之息,比常人敏锐些许。”
这个解释半真半假,青年将信将疑。但石头点出的问题,实实在在是谷主和他们几位核心弟子最近焦头烂额却对外死死隐瞒的事情!
犹豫再三,青年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决心:“你……随我进来。但需蒙上双眼,不得擅动灵识,一切听我吩咐!若敢有异动……”他眼中寒光一闪。
“在下明白,谨遵吩咐。” 石头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第一步。他任由那少年上前,用一条浸过药液、散发着安神清香气味的黑布,仔细蒙住了他的双眼。
眼前陷入黑暗,只能听到脚步声和衣袂摩擦声。一只手搭在他完好的右臂上,引导着他向前走去。
一步踏出,穿过那层碧绿光网时,石头感到周身被一股浓郁温和、却又蕴含着严密监控意味的草木灵气扫过,左臂内的契约印记似乎又微微温热了一下,随即那扫过的灵气便如流水般滑开,未做更多探查。
他被引导着,深一脚浅一脚,在似乎蜿蜒曲折的山径中走了约莫一刻钟。期间方向变换多次,时而向上,时而下行,空气中弥漫的药香越来越复杂浓郁,还隐约听到远处有潺潺水声和捣药炼丹的轻微动静。
终于,脚步停下。眼上的黑布被取下。
突如其来的光线让石头眯了眯眼。他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被精巧藤架和药圃环绕的小小石坪上,前方是一座依山而建、以原木和青竹搭建的雅致厅堂,门楣上挂着一块古旧的木匾,上书“百草堂”三个清隽的大字。
带路的青年和少年神色紧绷地站在他两侧。石坪周围,看似随意摆放的石凳药碾后,隐隐有数道不弱的气息锁定着他,显然早有布置。
厅堂的门无声打开,一个身着朴素葛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愤和疲惫的老者,缓缓踱步而出。他目光如电,瞬间落在石头身上,尤其在看到他那只石臂时,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木师伯。” 引路青年连忙躬身行礼。
老者——百草谷谷主木怀仁,微微颔首,目光却未曾离开石头,声音沉缓,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仪和一丝竭力压抑的怒意:
“小友能一语道破老夫谷中隐忧,非常人也。且让老夫看看,你这条‘略有感应’的胳膊,究竟有何玄机,又凭什么……来管我百草谷的闲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