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身体的感知与极限,变成了纯粹机械的、燃烧生命本能的动作。肺部像破风箱一样剧烈抽动,每一次呼吸都火辣辣地疼,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灼热的、充满烟尘和异味的毒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双腿从一开始的充满力量,到逐渐变得酸软、沉重,如同灌满了铅。汗水浸湿了衣服,粘在身上,与不知何时沾染上的灰尘和血污混在一起,又粘又腻。
口渴,极度的口渴,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但他不能停,甚至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显得奢侈而费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呐喊着需要休息,但那股来自背后的、死亡逼近的恐怖感,像一条蘸着盐水的鞭子,不断抽打着他,逼迫他压榨出最后一丝力气,继续向前,再向前。
他的视野开始变得狭窄、模糊,仿佛戴上了一副磨砂的眼镜。周围的细节在高速移动中糊成一片,只有正前方不断闪开的、短暂的通路是清晰的。他的思维几乎停滞,只剩下最基础的动物性反应:躲避障碍,跟上人流,向前奔跑。
在这一片混沌的狂奔中,偶尔会有一些极其短暂的、如同闪光灯般的画面,刺入他近乎麻木的意识:
他瞥见路边一个破碎的商店橱窗里,塑料模特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姿态,与窗外的地狱景象形成荒诞的对比。
他踩过一滩深色的、粘稠的液体,不敢去想那是什么。
他看到一只宠物狗茫然地站在路中央,对着燃烧的天空狂吠,下一秒就被混乱的人流撞倒、踩踏。
一个神志不清的老妇人,坐在废墟上,喃喃地唱着歌谣,对周围的毁灭视若无睹。
这些画面一闪即逝,来不及思考,只留下一种更加深沉的、关于“异常”和“失去”的刺痛感。
狂奔的尽头?不知道跑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却仿佛耗尽了一生的力气。人流开始出现分流,有些人冲进了路边的建筑寻求庇护(这往往是致命的),有些人转向了不同的岔路。林凡只是下意识地跟着最大的一股人流,冲出了一个狭窄的街口,前方似乎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
然而,开阔并不意味着安全。就在他冲出街口的刹那,一股更加灼热、更加凶猛的气浪从侧前方猛地扑来,伴随着一声震得他耳膜几乎失聪的剧烈爆炸!一栋高层建筑如同被点燃的火炬,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碎片向四周喷射。
强烈的冲击波将他和其他几个人像稻草一样掀飞出去。世界在他眼前翻滚、颠倒,最后归于一片沉重的黑暗。当他短暂失去意识,又或因极度的痛苦和疲惫而陷入某种精神休克状态时,那场纯粹由求生本能驱动的、盲目的狂奔,才被迫画上了一个休止符。但炼狱,仍在继续。他的逃亡,远未结束。这仅仅是他在这个崩坏世界里,挣扎求生的第一个、也是最原始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