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眉头紧紧锁着,即使在昏迷中,也无法获得片刻安宁。睫毛因生理性的痛苦而微微颤动,苍白的嘴唇偶尔会无意识地翕动几下,似乎想发出什么声音,却最终只化作更加急促而痛苦的喘息。他的身体会偶尔猛地抽搐一下,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那是过度亢奋的神经末梢在失去意识压制后的最后挣扎。
苏婉就坐在他旁边不远处的简易工作台前,但她的目光,几乎无法从林凡身上移开。
她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看着他被汗水浸透的颤抖身体,听着他那艰难而痛苦的呼吸声,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一阵阵发紧、抽痛。作为最了解神经链接技术风险的人之一,她比任何人都清楚林凡此刻正在经历什么。
那不仅仅是身体能量的耗尽,更是精神层面的严重透支与创伤。人类的神经系统并非设计用来直接承载和操控如此庞杂、狂暴的感官信息与力量输出。每一次深度链接,尤其是像刚才那样情绪驱动下的力量暴走,都是在刀尖上跳舞,是对驾驶员灵魂本质的野蛮冲击。
她手中拿着一个便携式医疗扫描仪,屏幕上显示着林凡的生命体征数据——心率紊乱且过快,血压偏低,神经电信号活动异常活跃且混乱,多项激素水平严重失衡……所有指标都在指向一个结论:濒临崩溃。
她很想做点什么,给他注射镇静剂,帮他擦拭冷汗,甚至只是握住他那只微微颤抖、冰冷的手,给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但她不能。任何外界的物理刺激,在此时都可能对他脆弱的神经造成不可预料的干扰。她只能像一个被困在玻璃窗外的人,眼睁睁看着他在内在的风暴中独自挣扎,承受着那份为获取力量而必须支付的、残酷的代价。
她下意识地,将怀中那个冰冷的加密硬盘抱得更紧了些。这硬盘里记录的数据,或许就蕴含着理解乃至减轻这种痛苦的关键。这份认知,让她肩上的担子又沉重了几分。
车厢的另一端,固定在支架上的“初号机”沉默地矗立在阴影中,如同一个陷入沉睡的巨人伙伴。它外表的伤痕无声地诉说着共同的战斗,而它内部那神秘而贪婪的生物神经网络,此刻是否也因驾驶员的濒临极限而暂时蛰伏?
林凡在昏迷中,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或者说,是那共生的链接尚未完全断绝。他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头,仿佛想要“看”向机甲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带着痛苦与某种奇异依赖感的咕哝。
希望的重量,文明的遗产,此刻,正由一个陷入半昏迷状态的、年仅十八岁的少年,用他几乎被撕裂的神经和濒临枯竭的生命力,艰难地承载着。
“方舟”依旧在颠簸前行,将毁灭的过去甩在身后,驶向吉凶未卜的未来。而车厢内,这场无声的、关乎生存与意志的战争,仍在昏迷的驾驶员体内,激烈地进行着。